“母后，兒臣怎會不知。可若是王氏倒了，您又覺得我這個太子能做幾時？若是我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能保她少受災苦，那我當個太子又有何用？！”

麒玨笑著，眼中帶淚，他為何要生在這帝王之家？

見他這般萎靡失智的模樣，王皇后又怎么會不心疼。她伸出手，將這個兒子摟進懷里。

這是她與陛下的第一個孩子，生他那日也如今夜一般大雪紛飛。他出生時尚不足月，險些難產，她拼了命才把他生下來的。自幼便教他學文習武，教他尊師重道，教他禮義廉恥，要做品行端正之人。

可如今她有些懊悔，生在帝王之家，即便是不爭也會有人逼著你去爭，過分端正反而成了愚鈍！

太子的仁孝害了自己。

所謂的仁孝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對想要借此統治的男人有用。可太子的仁孝非但對他的父皇無用，反而還是極大的阻礙。

“玨兒，你沒有錯處，陛下就不會拿你怎樣。不要再將鄭家與林家牽扯進來，沒了王氏，他們以后也會是你的助力。”

王皇后的話已經說到份兒上，再多說無益，只能看麒玨如今的心意。

“你走吧。我被廢囚禁，如今是戴罪之人，你身為太子不宜來冷宮。宮中眼線眾多，不要被有心之人握住了把柄。”

麒玨深深的看了母后一眼，數日未見，母后的鬢間竟已生滿了白發。

“我很好，你放心。月兒那丫頭很機靈，經常變著法兒給我送東西進來，你不必擔心。”

麒玨拿衣袖擦拭了眼角的淚，“母后，那您好好歇息，兒臣先告退了。”

麒玨離開之時，他能感受到背后的視線，可以想象母后靠在門框上不舍他離開的模樣，但他不敢回頭，只怕淚眼朦朧地回頭了，再徒增母后的煩憂。

凌月不知道太子居然走了大門，帶了下人大張旗鼓去看皇后。她依舊和之前一樣，過個二三日，便偷摸著翻墻去看皇后。

日子只能焦灼地過下去。一日，燕兒來稟報敦促著她起床，換上了簇新的冬衣。

上衣是拿上好的蜀錦料子做的，上面用珍珠絲線繡的幾朵海棠花，走在日頭底下，花瓣是五顏六色泛著珠光，乍眼看去和仔細觀賞有好幾種顏色。下裙是簡單的荷葉裙，裙邊上繡了幾只蝴蝶，走起路來，那蝴蝶像是要飛出來似的，多了幾分靈動俏皮。

“今天是什么日子？為什么給我梳妝打扮，還做了新衣裳？”凌月被燕兒壓著坐在梳妝臺前。

看著燕兒拿著一只白玉簪子在她頭上比了比，似乎不太滿意，又從首飾匣子里重新翻出一對金嵌寶石串珍珠蝴蝶紋簪，輕輕插進梳好的雙髻中，滿意得對著寶鏡點了點頭。

“殿下難道忘了？今日是除夕啊，陛下下旨舉行宴會，要一同守歲，宮中眾嬪妃，皇子皇女都要參加。”

凌月猛然記起，居然已經到了除夕夜。怪不得最近宮人一個個都忙碌的不得了。她全部的心思都撲在皇后身上，竟忘了此事。

以往在別苑里她們不大過節，過節與不過節都是一樣，橫豎都沒有人來。

前些年，凌月還小，每到過年，總是眼巴巴的盼著父皇會傳旨讓她回宮，但是次次落空。總之，過節對于她來說算不上什么太大太好的事兒。

“燕兒，你去梅園里看看有沒有紅梅，折幾枝過來插在花瓶里，添添喜氣吧。”

如今大雪天，又冷了這么些天，院子里的所有盆花都凋了，看過去光禿一片，有幾許凄涼。

自母妃離了未央宮之后，就再沒有旁人住進來，主要還是這里較為偏遠的緣故。

她回宮之后，身邊一直用著的還是燕兒一個丫頭。

之前皇后娘娘吩咐內侍省，倒是撥了人給她，但她凡事喜歡親力親為。很多事情如果按照規矩怕人說閑話，不能自己做，除了用燕兒很少用別人，所以和新派來的那些人也不大熟悉。

“殿下，還是先用早膳吧。”

凌月看著燕兒掀開眼前的小蠱，瞬間香氣四溢，“這是燉的枸杞當歸羊肉羹。奴婢知道殿下和別的千金小姐不一樣，不愛吃甜食，只喜歡吃肉，特意問御膳房討要。”

燕兒看見公主最近都很操心，吃不下睡不著的，可心疼了。

在別苑獵場時，到了大冬天，天寒地凍，附近山上的野狗就會下山覓食，總是嚇到或傷到別苑的宮人們。

每年這個時節，公主都會獵殺野狗，大家聚在一起，吃上幾頓狗肉火鍋，打打牙祭。

想到公主這幾日胃口又恢復的和從前差不多。未央宮的小廚房沒有狗肉，燕兒就想去御膳房端一碗。

誰知道，御膳房的人聽說她要給公主端狗肉，把她訓斥了一頓。

簡直成何體統，堂堂一國公主居然要吃狗肉！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燕兒只能改變策略，要幾碗羊肉。羊肉也是大冬天必備的滋補食物，沒有狗肉，羊肉也成。

御膳房的人又嫌她給公主大清早吃得太油膩，最后燕兒磨了半天嘴皮子，也只有一小鍋羊肉羹而已。

凌月不知其中故事，但看到早上有肉，由衷一笑。她拿白瓷勺子舀了一口，暖暖的，冬日里有這么一碗微辣鮮味的熱肉羹再幸福不過了。

“還是燕兒最懂我了。”

凌月在別苑從不缺吃少穿，大魚大肉有的是。如果不對口味，拿起弓箭到圍場和附近的山上轉轉，或在溪邊垂釣，必然有所收獲。

進了皇宮以后，大魚大肉就不叫大魚大肉了。大魚變成金玉滿堂，將鯽魚去刺，斬成鲙縷，以橙為盞蒸制而成。大肉也變成搗五珍，用牛羊豬鹿熊之里脊，反復捶打之后烹熟，佐以椒鹽。

頭一個月里有閑心，凌月細嚼慢咽地一頓能吃一海碗肉食，御膳房的人知道曾背地里偷笑她。

她自己倒也不覺有什么，像后妃們吃這么少，怎么有力氣？

早膳不宜用太多葷腥，除了羹湯，燕兒還準備了幾樣點心，有春餅、胡麻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