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十五年，同時也是晉陽帝繼位第十五載。

滄燕、吳梁等郡接連遭受三年大旱，人口銳減的同時，在周邊各郡也出現了大量的流民。

平沙郡就在滄燕郡的南邊，從滄燕那邊來的難民在路上便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好不容易進了城，又被抓一大半，再剩下的便是想盡辦法賣身為各府的奴仆。

“……如果能被賣到府里，也算是命好了，要是沒有府邸要的話，能在外面找份事情做也是好的，不過難民大都沒有身份證明，很多地方便以此來拿捏他們，不肯結工錢，即便有……也是極少，能養活自己已是不易，要是萬一得個什么病痛的話，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趙云今聽那大哥說得頭頭是道，忍不住轉頭多看了一眼。

那男子長了副極為硬朗的面容，眉毛粗闊，眼睛炯炯有神。

雖然男子穿著粗布麻衣，頭發也梳得不算齊整，但是這么仔細一看，卻不難發現他那強壯的身材，一見便是做慣了活兒的。

只是不知道具體這大哥到底做的是什么……

“大哥高見，小弟著實佩服！”趙云今拿著扇子便朝人家來了個抱拳禮。

那大哥見趙云今灑脫，也跟著豪爽地大笑了幾聲，抱拳道：“好說！在下徐望春，小兄弟也是安陽的？你這樣好看的小公子，我還真沒見過。”

趙云今微愣，隨即笑著道：“……我叫趙京云，小弟在外求學多年，最近才回安陽，徐大哥沒聽過也正常哈哈哈……”

“我就說呢！”

徐望春不疑有他，伸手拍了一下趙云今的背，差點沒把她這小身板給拍碎了！

她捂著胸口咳嗽了好幾聲，霜兒也趕緊去扶她。

“哎喲，小兄弟對不住啊！我平常打鐵習慣了，這下手就每個輕重的，你沒事吧？”徐望春頗有幾分窘迫地看向趙云今。

趙云今順了順氣兒，朝他擺了擺手：“沒、沒事……徐大哥的力氣還真是大啊。”

“哈哈哈，那可不，打鐵看得就是力！”

“那徐大哥，你說著姑娘的事情跟滄燕郡的流民又有什么關系呢。”她總算將話題又扯了回來。

“這姑娘……就是從滄燕郡過來的流民。”

趙云今一愣，轉頭又看向那姑娘，這才發現她的身子似乎有些過于瘦削了，還有略微深陷的眼窩，明顯是多日饑餓導致。

她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你還敢反抗！我告訴你，今天我還必須迎你進門了！”

秦二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他安陽第一紈绔的稱號，捏著手里的扇子，面色憤怒不已地指揮著手下們將姑娘帶回去。

而那姑娘卻抵死不從，怎奈何一個瘦弱的姑娘，說什么也不是幾個強壯家丁的對手，三兩下就讓人抓住了手臂，壓著要走。

秦二大搖大擺地搖著扇子在前開道，硬生生是走出了一個六親不認的步伐。

趙云今見了都覺得，若是不看他那俊美的容顏，光是他這個做事的調調，任誰看了估計都會有點手癢想揍他。

“真是沒有一點天理了……”旁邊人群里的議論聲不斷，“這秦天寶這么做，也不怕天打雷劈！”

“有錢能使鬼推磨！秦二說要的姑娘，哪一個最后不是乖乖跟著他走了，怪只怪這姑娘命苦啊……”

三姑八婆的議論聲能淹死人，可偏偏那秦二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依舊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著，分明就是沒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霜兒也跟著啐了一口：“真是白瞎了那副好容貌！”

趙云今看霜兒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卻反而笑了起來。

“怎么，你還有認識的人被這秦二給糟蹋了？”

“哪里會！聽說落到這秦二的手里很慘的，有人說還有的姑娘被他……”霜兒露出為難的聲色，似乎這話很難說出口似的，“被他那個了之后，又丟去給家丁翻來覆去的弄，最后死在了巷子里！”

趙云今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么過分？”

“就是嘛！”霜兒恨恨地跺腳，一副恨不得將那秦二千刀萬剮的模樣，“那就是個人渣，公子你可千萬別靠近他，會得病的！”

聽到霜兒將秦二說得跟傳染病似的，趙云今不由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可她轉眼，卻發現周圍的人全都跟霜兒一模一樣的表情，一個個都恨不得吃了那秦二似的。

那瞬間，趙云今卻莫名覺得。

秦二貌似也有幾分可憐。

“阿霜，有些事兒吧，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公子就是人好！”霜兒不以為意，語氣依舊憤憤，“大家都這么說，那秦二也從來沒否認過，而且他上煙云閣一擲千金的事情安陽縣都傳遍了，他在家是樣樣都比不上他家大哥，偏偏還不學無術，要我是他娘，氣都要氣死了。”

徐望春呵呵一笑：“趙小公子這小廝說話也是有意思，只不過這話在這里說說也就罷了，要是被那小霸王聽到了，還指不定要發什么瘋。”

趙云今不由噗嗤笑起來，那秦二看起來也著實像個會發瘋的。

群情激奮，大家都在議論著那秦二做過的壞事，細數起來甚至有種那秦二不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行似的。

可看著那遠走而去的錦衣男子，趙云今卻始終保留自己的意見。

“好了，人都散了，我們也走吧。”

秦二走后，這看熱鬧的人也紛紛做鳥獸散。

“趙小公子，俺的鋪子就在西縣，你要是來光顧的話，我給您八折！”徐望春也笑著打算走了，趙云今這才看見他身后的擔子。

她朝著徐望春笑了笑，拱手道：“相請不如偶遇，反正也無事，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徐大哥的鋪子看看如何？”

徐望春眼露驚喜：“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他是個豪爽大方的性子，挑著擔子便領著他們去了西縣。

趙云今記得這條路，跟去拙草堂的路是同一條，只不過在到拙草堂前，卻拐進了另一條巷子。

“徐大哥，這裴大夫的拙草堂是不是在附近啊？”

徐望春一愣，奇道：“趙小公子也知道裴大夫的拙草堂？”

趙云今笑了笑，理由張口就來：“之前姐姐曾在裴大夫這里看過病，所以知道點兒。”

“原來如此，歐陽大夫宅心仁厚，咱們這兒人人都敬重他。如今他云游四方，他的弟子裴大夫也常常施醫贈藥，給我們這些窮人看病從來不收診費，是個真君子！”

趙云今看這徐望春評論起人來頭頭是道的，并不像個普通的打鐵漢子，不由好奇起來。

“聽徐大哥說話，貌似不像是一個區區的鐵匠？”

徐望春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只見他挑著擔子仍舊健步如飛。

“趙小公子好眼力！我也是滄燕郡過來的難民，原本在家也是識過幾個字的，只不過現在流落至此，也就只能賣賣苦力，做個打鐵匠了！”

趙云今心中微嘆，這樣一個豪爽的人，在家也應當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原以為她來了這個時代，或許就能吃吃喝喝玩玩度過余生，卻沒想到這里也有這樣的天災和人禍……

徐望春沒有多想，他挑著的擔子一搖一搖，忽然在一處院子前停了下來。

“到了！趙小公子，這就是我老徐打鐵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