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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兩只瘋子
  • 曙之夜
  • 6400字
  • 2021-01-08 18:05:47

4

大多數小孩都頑皮。但我的頑皮是格外的,出圈的。

剛開始我還只是在院子里玩。我對我們家石磨好奇起來,就使出吃奶力氣推石磨,一圈圈地轉,后來發現轉石磨實在無聊,就想出了其他點子。那時有很多人家來我們家借石磨用,磨面,磨芝麻,磨豆子等等。我就跟他們使壞,趁他們低頭舀糧食時,就偷偷朝磨眼里放干辣椒。那些人常常被嗆得鼻涕直流。她們敢言不敢怒,只好給我娘告狀。我娘常常打我。可沒用,剛老實一炷香工夫,轉頭我就又想著法子作,比如朝磨眼放沙子,回頭吃糧食時才感覺到牙磣……這個玩夠了,我就將目光轉向了院里老牛。

我們家老牛是頭母牛,地里活都靠它干,很累,回家后很溫順,很老實,但我不累啊,一天到晚拿著桿子戳弄那頭母牛,它越急眼我越來勁,反正它被拴在那里,不能把我怎么樣。最后我們家那頭母牛被我戳弄得整天沒力氣干活,蔫頭耷腦的,還時常淌眼淚,長工劉叔和王叔納悶,抽著旱煙,爭執這頭牛得的病癥。有段時間,我們家牛“跑圈”,總哞哞叫,撞牛繩,不老實。我看到牛屁股后面有個地方,總流出水來,就用桿子綁上搟面杖捅牛“屁股”。那牛被我捅得更哞哞叫,越捅越興奮,越捅流出水越多……我覺得好玩極了。后來我們家老母牛生下了個牛寶寶。稍稍長大點,我對那號事隱約懂了,很長時間都以為家里小牛犢是自己用棍子捅出來的。生了小牛犢,我就開始玩小牛犢。那頭小牛犢離開老牛,我就慢慢套上繩子,用繩子牽住,往石磨那兒牽。那頭老母牛恨得我大概牙根癢癢,看著我,揚天大叫。可那時我到底年紀小比牛犢還矮,費了九牛二虎連哄帶騙才把小牛犢拉到石磨上,然后被我綁到石磨棍子上,折了柳枝,抽打它,讓它在那拉磨轉圈……

再大點,院子里東西我就玩膩了,開始往外跑。還是外面好玩東西多。爬墻、掏鳥、捅馬蜂窩這都不算什么,偷瓜摘桃,更是常干。夏天我最喜歡干的事就是洗澡,去大壩洗澡。那時我有六七歲,同齡孩子還都不會游泳,那些大孩子并不愿帶我去,我就偷偷跟在他們后面。一來二去,我就學會了游泳。學會了就不得了,一天恨不能都要泡在水里,泡到身上起皮。后來我在我們那群孩子中水性最好,狗刨,仰泳,側泳,踩水,統統不在話下。最難的踩水,整個村子大人中,也只有兩三人會,可他們踩水能露出肩膀,而我卻能露出小肚子,甚至是肚臍眼。

我娘當然不讓我去大壩洗澡,可她是小腳追不上我,趁她不留神,我就往外跑,夏天跑出來就去大壩。老娘在村里一家家一戶戶找,找不到就上大壩喊。我聽到老娘聲音,就一哧溜鉆進水里再不出來。我娘翹著小腳,手搭涼棚,在壩堤上沒命地喊,常在,常在,我看到你啦,出來吧,保證不打你,家里烙了蔥花餅……我知道老娘在詐人,畢竟衣服都藏好了。老娘喊十多分鐘不見人,以為沒來,就走了。其實她不知道我練會一種本事,就是,在水下換氣功夫。這可是傳說中才有的功夫。大家都說我是“水妖”。不過,這種水下換氣本事,我并不常用,只有老娘來了,躲不及才用,一般我都悄悄潛到大壩南端,時不時扮著鬼臉看她。我知道老娘眼睛不好使。老娘說,她眼睛是晚上納鞋底熬的。但我知道是她因為三哥,半夜起來撒尿,常常能看到煤油燈下納鞋底老娘,偷偷流淚。

每次在水里玩累了,玩餓了,才想起回家,我一進門,不僅沒蔥花餅,十有八九會被拿著搟面杖老娘揪住耳朵,拎到墻腳。她問我去哪里了,我就給她胡編亂造。劉滿囤家?我剛剛去了劉滿囤家,老娘說,一上午也沒見你去他家。我眼珠子咕嚕轉,趕緊說,去王狗子家了。我娘半信半疑,讓我老實交代。我假裝被識破了,說又上山了。我娘稍稍放下心,又嘮叨說,不要去大壩和深井,哪年誰誰家小孩淹死啦;最后嘮叨完了,還要說,也不要去山上玩,某某某幾時上山遭了“壞東西”等等。我娘是個精明人,后來我就騙不了她了。每次回家,老娘搬過我身子,用指甲輕輕在肚皮上劃拉,若劃拉出白道道,不用說,這是剛洗完澡。我娘就操起后面搟面杖過來了。我就跑,圍著磨盤跑,邊跑邊作鬼臉,氣得我娘朝我摔搟面杖,閃身躲開,還說打不著,打不著……有時我被老娘捉住,一通打,我娘脾氣大,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打完了,我娘晚上就給我做蔥油烙餅,或晚上偷偷摸我屁股。別看我們家是地主,一年到頭吃面食時候也不多。吃蔥油餅跟稀罕了。我娘說,吃了蔥油餅以后不能皮了,我吃著蔥油餅點頭,吃過后就照皮不誤。

后來心眼多了,我洗完澡不先回家,玩夠了,把身子弄臟再回去。那時我不止自己在街上瘋,還帶著其他孩子,成了名副其實孩子王。周圍那些比我年齡大的,比我年齡小的,都很樂意聽我的,尤其劉滿囤和王狗子,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少爺長少爺短。他們只要看到我,就很自然地圍攏過來。人一多,就更胡鬧了。我帶著他們洗澡摸魚,在街上丟沙包,玩泥洼,捉迷藏,還帶著他們去外村偷瓜、摘棗,鬧翻天。我不是他們之中年齡大的,也不是最有力氣的,但絕對是他們中腦子最好用的,腦子好用就是會想餿點子,丟沙包丟煩了,就鼓動大家朝人家家里丟,那時院墻矮,石頭的,有縫,看到有人上茅廁,就專門朝茅廁丟,直到人家提著褲子出來罵;玩泥洼玩夠了,我就朝別人窗戶努嘴,小伙伴立刻心領神會,泥巴紛紛朝窗戶飛去,那時窗戶也不是現在玻璃的,而是木條的,那戶下地干活人家窗戶,沒多會就被我們糊了個嚴嚴實實;我領著他們下水洗澡,上山摘酸棗,追野兔,嚇山雞;去地里,看到人家種的南瓜,有一顆很大了,快能摘了,我們就在上面打了孔,往里面灌屎尿,糊上泥巴,當天隔壁老太太就沿街叫罵了整整一晚上,說賠她們家刀和案板……我會玩,也會鬧,他們就越發聽我的了。原本陳亞南說玩“摸瞎”,都說“摸瞎”好久沒玩了,但我表示去洗澡,他們就紛紛改口說,還是洗澡好玩,劉滿囤說,洗澡能抓魚,王狗子說,洗澡還能捉河蚌,于是就都去洗澡了。他們沒人不聽我的。

有時我們玩累了野夠了,也老老實實待在大樹下玩牌。那時候牌還是葉子牌,用木板刻出來的。他們玩牌十有八九都玩不過我。那時我覺得自己太聰明了,有時也可能有點牌運,比如有次我跟陳亞南打對頭,原本陳亞南能贏的,他同班王狗子卻出錯了,意外地給我湊成個“七星連珠”。這把陳亞南氣得牌都扔了,問王狗子會不會打牌。我看王狗子鬧出烏龍開心極了,然后就給他們傳授打牌經驗:這打牌嘛要看人,一手好牌要不會打,也白搭,會打牌,哪怕抓到手里是副差牌,抓住時機,也能打得不錯。得會組合,學會組合就學會一半了,當然最重要是會記牌,你們不能憨憨的只管下手里牌……

這樣快樂日子,只到我八歲那年。八歲那年春天老娘就給我上了緊箍。我開蒙了。開蒙就是上私塾。我上私塾,在十里八村也少見,畢竟一般地主家也請不起私塾先生,最多讓記賬先生充當下,教些簡單字和記賬法子就可以了。我們花家請私塾先生也不富裕。但我娘堅持要讓我上私塾。我娘常說,小孩子不讀書不行,還說,若不是當年她在閨房學了些字,家里沒了死鬼,這些零零碎碎,根本撐不起來。我娘是大家閨秀,所以對識文斷字格外重視。其實,我娘早就想給我開蒙了,我三哥花常鍵五歲就開蒙了,只是隔壁村教三哥的趙老秀幾年前歸西了,十里八村再也難找出有學問先生,才拖下來。直到我八歲時候,我娘覺得再不讓我上私塾以后就管不住了,百般打聽,我娘才聽說,三十里外孫家莊有個孫老學究,學識淵博,求上門去,講定,每年給孫老學究二十斗精白面,十斗小米,八斗高粱,外加一天三頓飯,頓頓一壺小酒,才請來。當然,這些東西并不是我們家全出,而是跟南邊周家堡周大地主,還有北面李家屯李大財主,三家合出的。孫老學究獨身一人,家又離得遠,我娘為了避嫌,就將私塾定在了村西頭打谷場旁邊陳亞南家西屋。陳亞南家房子其實是我們花家的。孫老學究在那講課,也在那里住。

我開始跟周大少爺和李二少爺一塊上學。伴讀的是劉滿囤。那時誰家孩子想上學,只要跟我娘說聲,隨便拿出點東西意思意思,甚至什么都不拿,說聲,都能來上學。可誰家孩子都不會來上學,那時大家吃都吃不飽,誰肯讓能幫忙干活的半大孩子去上學。何況那時人們都說,讀書能有啥用。劉滿囤來伴讀也是我娘跟劉大叔劉大娘商量多次,最后以少收他們家租子為條件,他們才肯讓劉滿囤來伴讀。

我第一次見孫老學究時,就不喜歡他。孫老學究年紀也不很大,五十多歲,身材消瘦,一臉槐樹皮般褶子,漫長臉,下巴還留著一巴掌長山羊胡須,不茍言笑,最重要的是身上散發出一股味道,倒不是常來我們家王疤瘌眼身上那種餿味,可也說不上來是什么味道。我滴溜溜眼睛,看他那山羊胡子就有想扯沖動,感覺很好玩,就拜了師,磕了頭,叫了先生。孫老學究坐在太師椅上,板著臉道,開始子曰玉不琢不成器那些話。

上了學我才感覺到事情并不好玩。我聽不懂子曰,更不懂后面那些話意思,看著窗外老槐樹上搭窩喜鵲出神。啪地下,老學究竹竿就打在我石桌上,呵道,坐好了,聽課!嚇得我一激靈,窗外鳥兒都飛走了。我越發討厭他了。

老學究講話沒點生氣,仿佛是骷髏發出的聲音,然后用公鴨嗓聲音講《百家姓》。我知道剛才那叫下馬威。趁老學究不注意,我朝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周大少爺和李二少爺擠眉弄眼。他們倆一臉哭喪地坐那。老學究三句話不離子曰,滿口之乎者也。三天一過,我就對上學這事徹底厭煩透了。上學實在太無聊了,哪有窗子外面世界有意思,在外面我可以做游戲,洗澡,摸魚,捏泥人,上山,追野兔,就是坐著發呆也比在屋里聽這老頑固說話強。我看著窗外藍天白云,聽著窗外之前小伙伴的玩鬧,心思早就跑到云深不知處了。

讓你給我走神,讓你走神,竹竿噼里啪啦抽下來。不過老學究抽的不是我,也不是那兩個少爺,而是劉滿囤。這時我才知道我娘為何非要弄個伴讀了。劉滿囤辯解不是他,卻被老學究打得更狠了。他邊哭還要邊跟著念趙錢孫李。那兩年,劉滿囤沒少挨老學究打。只要我跟那兩個少爺稍有走神,他就要挨揍,常常淤青沒下去,又生出新淤青。后來我知道老學究只敢拿劉滿囤出氣,就不害怕了,開始在課堂上搗鬼。

孫老學究正搖頭晃腦在那講課,我撿起地上土坷垃朝他丟去。土坷垃在老學究花白頭發上散開,掉落下來,山羊胡須變成了土黃色。老學究惱怒,劉滿囤自然又少不了挨打。我帶著那兩位少爺,涂掉老學究課本,在太師椅上放圪針,丟掉老學究馬褂,甚至在老學究床上撒尿……老學究最后實在忍不了了,就揪住我耳朵,子曰,朽木不可雕也。我拿掉老學究手,搖頭晃腦問他,先生,子曰什么意思。他說,子曰就是孔子說,子是對古代先賢尊稱,比如孟子曰。我就說俺娘說了,您學問大得很,那您說就是“孫子曰”了?

老學究瞇起眼來,口說,不可,不可,旁邊那兩位少爺竊竊作笑,劉滿囤想笑憋著又不敢笑,這時老學究才明白過來,拿起竹竿,不再說子曰,開始罵人,一口一個小王八羔子地追來。我邊跑邊說,這話子可沒曰啊。我給周家少爺和李二少爺使眼色,他們倆突然伸腿,老學究噗嗤下摔了個狗吃屎,胡子又成了土黃色。孫老學究大口捯氣,氣得胡須一抖一抖的。我們笑彎了腰。劉滿囤卻嚇得瑟瑟發抖。那天晚上,我就被老娘狠狠打了頓。不用說,孫老學究在我娘面前告了狀。從此我更加討厭他,上課最大樂趣就是想著法捉弄他。

有次我看老娘床底下有本夾鞋樣的書,里面卻是不可描述畫面。我也不知道我們家怎么會有那樣書。都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那時我就很懂了。比如我們村王疤瘌眼常來我們家,他想要干嘛,我比誰都清楚。我和那兩位少爺看完后,就想到了個整老學究法子。孫老學究是獨身,家里窮,早年討個老婆還死掉了。所以第二天上課,我就把其中幾頁書折了,故意丟在窗臺下。果然回來就不見了。第三天中午,我們發現老學究講完課坐著椅子上打瞌睡。后來我們又陸續丟了幾頁,直到最后把整本書都丟在那,放了學后,我就和那兩位少爺蹲在墻根下。我們仨發現,老學究脫了褲子,躺在床上做出跟子曰不相稱事情來……

我們忍不住笑出聲來,老學究追出時,還一手提褲子一手拿著那本書。后來我看到穿戴好的老學究氣呼呼徑直去了我們家。我以為大事不好了。沒想到,我在我們家屋后就聽我娘問他,到底怎么了嘛,小四是不是又調皮了,您說出來,等他回來我就修理他。老學究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訕訕地從我們家走了。我仿佛能看到老學究很難堪臉色,紅不紅不知道,因為他臉黑。從此老學究就有把柄抓在我們手上了。老學究再拿劉滿囤撒氣或逼我們背課文時,我們就脫了褲子,手指著臉蛋說,老學究,做學問,脫褲子,丟丟丟……老學究被我們氣得胡須兀自顫抖。后來我們就達成了某種微妙默契,他講他的課,我和兩個少爺就溜出去耍,都睜只眼閉只眼。

陳亞楠家院子并不是陳家的,而是我們花家的。當初我們花家蓋那間院子,是為了看管谷場以及放農具的。后來佃戶陳亞南家土坯屋子被洪水沖走后,一直借住我們家院子里。每次陳亞南爹娘下地干活,我就帶著那兩位少爺,跑出去玩。劉滿囤是拉不出去的,他還是特別害怕老學究,整天坐在那跟字死磕。別看劉滿囤平時很精明,學習起來卻很笨,我一遍就記住的“竇”字,他怎么記都記不住。后來我發現悶聲悶氣陳亞南倒很喜歡讀書,每次在家干完活就趴窗臺上偷聽。我有些看不上他,連劉滿囤這樣精明的人,學寫字都那么笨,何況他這個悶葫蘆。不過,有點我倒很喜歡陳陳亞南,嘴巴嚴實,從沒跟別人說我們偷溜出去的玩事。

這樣的私塾,我上了三年,自然也學不了多少東西。最后那年年底,我娘當著孫老學究面拷問我們學問,我背到百家姓“苗鳳花方”再也背出了,我娘便有些惱了,說學了那么長時間百家姓都沒背下來?我狡辯說,百家姓那么多,背不下來很正常,何況周少爺只背到“馮陳褚衛”,李二少爺背到“蔣沈山羊”,我比他們厲害多了……我娘和老學究臉色越發難堪了。

我娘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場就把孫老學究俸祿減半了。我娘也不顧避嫌不避嫌了,私塾也從陳亞南家搬回花家大院東廂房,而且每天上課,都用鎖鎖上門。只有到吃飯時才把我們放出來。這時候可真把我苦壞了。天天面對孫老學究之乎者也,還有看來看去的老娘。孫老學究好像也不怕我們威脅了,動不動就讓我起來背課文,背不出就用條桿打手心。我想一定是我娘對老學究下了最后通牒。從小到大,我還沒這樣被約束過。老學究抽著桌子,讓我起來背《兩小兒辯日》,我懶洋洋站起來,將辯日讀做便,故意的大聲讀,孔子東游,見兩小兒便日……我背完后,老學究還啰唣個不停,那天老娘惦著小腳下地去看收成了,終于再也忍不住,罵道,去特么子曰吧,我是花家四少爺,不學一樣有糧吃,學了又怎樣,將來做個跟你一樣酸腐老學究,靠教私塾混口飯吃?這下可惹惱了孫老學究,他拿起戒尺——竹竿已不用了,追著我滿屋子跑。屋門被我娘鎖上了,我被逼到墻腳,挨起了老學究的打。我被打得有些急眼,可還是嘴上還不求饒。孫老學究打累了,就讓我站著聽課。就在老學究低頭講課時,我滿腔怒火,看到了桌子上硯臺,怒從心頭起,想也不想拿起硯臺,瞅準了老學究腦袋砸去。幸好太陽偏西,硯臺影子映在書本上,老學究看到了,忽地轉頭,才沒被我開瓢,

只肩膀被我砸中。我抱著硯臺追。老學究抱著腦袋圍著屋子亂竄。等到我娘回來,開了門,老學究揉著肩膀嘶嘶說:花家妹子,你家常在老夫實在教不了,你給算算多少糧食,老夫就收拾包袱回家,老夫教書是為了糊口,可也不能把命搭進去。孫老學究臨走時,還留下話說,四少爺長大了保準能成土匪。其實,老學究并沒有說準。

后來我娘陸續又請了兩位私塾先生,他們自然也沒能待下去。弄到最后,人家只要聽說給花四少爺我當先生,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試試也不肯試。我娘嘆息了,從此不再請先生,隨我去了。不上私塾,我就像孫悟空摘了緊箍,更往外跑,越跑越遠,越來越渾,后來自己想起那些事都禁不住懷疑老娘當時為何沒把我掐死。

我聽著花常在斷斷續續講述,也回想起自己童年。我的童年跟花常在比起來,大概就很平淡了:一群小伙伴在街上做游戲,偷桃摘瓜,上山下水,到了上學時候,馬馬虎虎上課,放學貪玩,晚上卻圍在煤油燈下奮筆疾書趕作業,雖然也皮,大體上還是聽話孩子。就連我們那群小伙伴的“領袖”,有名皮孩子,比起來也沒花常在皮得出格。過去的童年,我跟花常在有相似記憶,回憶著回憶著,卻也有太多別樣的記憶涌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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