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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夜

  • 為所愛,奔赴山海
  • 青青以軒
  • 5029字
  • 2021-01-15 19:04:42

風回故里,永夜清清。

告別回憶,青軒回到現(xiàn)有的生活,此時曾經的少年已經二十多歲,住在南京城里的某個角落,街道坐落在幽幽林下,九月臨半,梧桐葉黃的澄亮,每一束陽光照下,都會點亮梧桐,初秋的風多少有些薄涼,陣陣掠過,驚落黃葉,鋪成一地秋天。行人會駐足此地,外地人拍照紀念,情侶牽手依偎,葉落聽風語,這是這條街留給人們的浪漫。而對于本地人來說,梧桐樹早已成為他們生活里的一部分,或許淡去了很多驚艷,但也會偶爾停一停匆忙的腳步,看上幾眼,忽覺秋意偏涼。

在林下一處幽僻的角落,有一家清吧,名叫清夜,而青軒正是這家店的主人。一年前,青軒開了這家店,店面規(guī)模不大,走進店里,首先是一條走廊,走廊頂上,系著許多小玻璃瓶,而每個瓶子里都裝著紙條,一眼望去,大概也有好幾百個了。有時會有風從門口溜進來,敲響瓶子,發(fā)出叮鈴鈴的脆響。走廊兩邊,各有一排書架和兩張書桌,暖黃色的燈光籠罩,書桌緊靠著落地窗,窗外便是梧桐街道,四季梧桐都可以在這個臨街一角看見。

順著走廊往里,是一個吧臺。半弧形勾出一片區(qū)域,酒柜并不單只是柜子,還有個個從頂面垂下的黃藤籃子,籃子高低錯落,放著各色各樣的酒杯,吧臺的斜對面,有一個茶臺,方形圓角,高出地面一尺左右,通體暗棕色。臺上放著茶具,暗紫透亮,看來應該是上好的紫砂,那一處地面鋪有毯子,擺放著四個坐墊,用木欄與別處隔開,顯示出別樣的靜。

清夜,如此看來倒不像是店面,反而是一個私人居處,這樣說也沒錯,因為所有都是按照青軒個人的喜好來設計的,就連墻面裝修的時候,青軒都特意做了隔音,他只是想提供一個絕對安靜的地方。清夜當然也有顧客,基本上都是和青軒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有的人來只是尋一處休息會兒,青軒不收費,能坐的地方都可以坐,這里只是酒和茶需要收費。清夜沒有烈酒,都是清酒,來的顧客可以選擇買現(xiàn)成的酒,也可以找讓青軒調制,但有一個特殊的規(guī)定,調制酒前,顧客需要說出前來的原因,或者講些可以有酒的故事,這樣后,才能調制出最適合的酒。清夜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紙信,書桌那邊提供紙筆,提供安靜的思念,可以寫下這么多年來匆忙中已經忽略的思念,寫完后可以帶著,也可以裝在玻璃瓶里,留存在店里,走廊那些瓶子,就是這樣來的。

最開始創(chuàng)辦這家店時,青軒只是想著完成這么多年來心里的想法,給自己一份安靜。而當有了第一名顧客后,后面來的人也越來越多了,這是青軒沒有想到的,其實最開始,他覺得自己這樣的設計不會很受現(xiàn)代年輕人的喜愛,畢竟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里,很好有人會去尋找這樣的安靜和安心,但現(xiàn)實恰恰與他想的相反,即使他并未做過什么宣傳,來的人依舊有很多,最開始是南京城內的,后來慢慢全國各地的都有,而當來的人多起來后,清夜有些失去了安靜。

于是青軒有了一些規(guī)定,清夜一天只接待七名顧客,早上九點開門,傍晚五點關門,顧客需要提前三天預約。有了這些規(guī)定后,清夜慢慢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靜,但每天七名顧客從未斷過。后來很多顧客在網上分享了清夜,清夜也就慢慢有了名氣,一年后,也被評為NJ市特色店鋪,外面的一切都很熱鬧,然而清夜里的安靜一直沒變過,有一名顧客為清夜寫過這樣一句話:“外面紛紛擾擾,而這里安靜如初,如果你一直在生活里奔波匆忙,為什么不給自己留一天的時間,找找好久不見的安靜。”

清夜還有一個特殊的規(guī)定,每年初秋九月某一天,門店開著,但不接客。

梧桐樹影盛一季,敗一季,青軒與清夜,一直在安靜地等待。

……

關于清夜,青軒和我特別提及過一些顧客,有一個讓我印象深刻,他與很多來這里的人不同,他是一個老人家,叫做梧桐。

梧桐老人是南京城本地人,就住在中山路,青軒講是在一個周六,梧桐老人第一次來到清夜……

暮秋的天,多幾分燥,添幾分寒,天陰沉沉,秋風卷葉在石板擦出咔咔聲響,清夜走廊里的玻璃瓶鳴和秋聲,秋意薄寒。

青軒在吧臺上擦拭酒杯,書桌那邊坐滿了寫信的人,茶臺三個坐墊也沒空,沒人來點酒,青軒也很清閑。

瓶子叮鈴響動,青軒看了一眼走廊,門口那邊有個老人家拄著拐杖,盯著飄飄悠悠的瓶子。

青軒以為他是顧客,就欲起身,但他停住了,他發(fā)現(xiàn)老人家只是看著瓶子,沒有要進來的意思。青軒有些疑惑,又坐下,觀察者老人家。

老人看著瓶子,青軒看著他,時間一直這樣,他們都沒有停歇,最后是青軒忍不住了,走向老人家。

“爺爺,我們今天不接待客人了。”

“我……我只是看看這些瓶子,這里面裝的都是信?”

“是的,都是客人寫的信。”

“真想不到現(xiàn)在年輕人也有用瓶子裝信的習慣,我以為就我們這些老頭子還再用這些呢!”

青軒沒有接話,忍了一會兒,微笑對老人家道:“爺爺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老人家點點頭,柱著拐杖跟著青軒。青軒回到吧臺里面,老人家坐在吧臺前。

“爺爺喝酒嗎?”青軒已經拿過一個酒杯。

“哪有男人不喝酒的嘛,不過我出門沒帶多少錢,怕是喝不起吶。”老人家目光掃了一遍青軒后面的酒柜,搖搖頭。

“算我請您的。”

“那敢情好,一點點就行,我一會兒還要走回家哩!”青軒被老人家逗樂了。

青軒背身去拿酒,問了一句“爺爺怎么就來我店了?”

“啊——我在這附近散步嘞,突然就聽見了這清脆的響聲,聞聲而來。”老人家扭頭看了看玻璃瓶,笑得有些開心。

青軒從酒柜里拿出一個藍色小圓瓶,接著從籃子里取下高腳酒杯,在吧臺下面拿出工具。

“哦?這是什么酒?”老人家問到。

“藍色龍舌蘭,異域酒。”

說話間,青軒開始了制作。他先用青檸擦拭杯口,倒放在盛有鹽霜的盤子上,旋動將杯口沾滿鹽霜,取出正立放在一旁。接著,青軒撥開酒塞,在shake杯里倒入少許龍舌蘭,隨后加入白橙皮酒,又現(xiàn)壓榨檸檬汁加入,合杯用力搖晃十秒,用過濾網倒入鹽霜酒杯,杯口插入一片檸檬裝飾,完成。

“瑪格麗特,世界上最知名的雞尾酒之一。”

青軒輕輕放在老人家身前。

“嘗嘗吧!”

老人家好奇地端起酒杯,小抿一口,眉間挑動一下,點點頭。

“不烈,清甘中有點苦澀,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還是第一次喝雞尾酒。”

“這杯酒還有個寓稱,叫做最后的回憶,嘴巴挨著杯口時鹽霜有些咸澀,飲入瞬間給舌尖帶來麻木感,隨后在口腔中迸發(fā)出微酸的清冽,就像生命中關于某些人的回憶,明知嘗試想起時會有苦澀,但為了最后留下的美好,還是會一直想起,這是一杯懷念的酒。”

老人家沒有接話,而是安靜地飲酒,每一口下肚,眼神都會深邃一些。

清夜里安靜地只有時間流逝,角落里的老式擺鐘左右晃動發(fā)出吱吱聲響,留下時間來過的痕跡,一下兩下三下,無言深意,勝于人心。

“還不知道爺爺怎么稱呼呢?”青軒率先打破沉默。

老人家頭微顫一下,眼睛聚神,放下酒杯。

“我啊?我叫梧桐。”

“梧桐?”青軒下意識看了看窗戶外的梧桐葉。

梧桐老人也隨著青軒的目光向外看去,面露笑意。

“我的名字確實和那些梧桐樹有關。”

“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南京人,打小就生活在這里,也沒去過別的地方。我現(xiàn)在已經八十好幾了,年輕那會兒南京城還是民國的都城,其實大概模樣都和現(xiàn)在差不太多,畢竟是歷史古城,現(xiàn)在發(fā)展也沒有大改動。我的家就在這條中山路,別看全國那么多條中山路,我們南京城這才是真正的,中山先生就在這里,沿著這條路可以到陵墓的。而這里的梧桐樹,嘿!那可比我年歲大多了,我小時候它們就能庇蔭了。那時候,街道都沒這么繁華,都是青石小巷,灰面古墻,還是蠻有古城韻味的。我記得那時候也是秋天南京城最漂亮,這秋風一刮,梧桐葉子落一地,滿街都能看到落地的金黃,還有小巷子里自家種的梧桐樹,都是比屋頂高出好些,那些枝干半遮著屋檐,葉子經常就落在屋頂,若是站在高度看,風景真不錯。現(xiàn)在城市建設的也是很好的,可我每次看這些落下的梧桐葉,總少了些那時候的韻味,要看這葉子啊,那得時間慢慢的,自己安安靜靜的。”

梧桐老人喝完最后一口酒,將杯子還給青軒。

“謝謝小兄弟的招待,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青軒攙扶梧桐老人走出店,老人拄著拐杖沿著梧桐林走,青軒看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人行道上梧桐葉落了不少,來來往往走過的人也不少,梧桐老人走的最慢,但他的每一步落下,都不會踩著梧桐葉。

秋風乍起,寒意驚身,走廊里的瓶子又叮叮響起,像梧桐老人來的時候一樣,清脆靜心。

入夜,秋雨襲來,青軒撐傘走在路上,細雨絲絲,被風卷著潤了衣袖。夜晚的風大一些,梧桐葉擠滿樹下的天空,路燈暖黃,照出葉子紋路。沿路走過,行人匆匆往回趕,汽車飛馳,帶著水花拍在人行道路緣。

青軒哈氣,已經能看著一些白氣繚繞在身前,他將外套裹緊,腳步也快上許多。

街頭對面,燈光擠不進的角落里,青軒不經意滑過一眼,隱約看見一個站立的身影,他注意力突然就被吸往那了,在匆匆而過的人流里,那個唯一站立一旁不動的人,確實矚目。

“拐杖?”待走到那人的正對面,青軒認出了他,就是梧桐老人。

青軒好奇,停步觀察梧桐老人,但他只是站在那,不言不語,不走不動。

“在等人?”青軒猜到。

梧桐老人雙手拄杖,身子佝僂,蒼老的面容在黑夜中藏去大部分,只有眉目那一部分被燈光照亮,額間暗淡無光,眉宇染上花白,眼角疊起皺紋,眼中有些白障,眸底映射出的光桐。

后來青軒告訴我,梧桐老人每年的第一場秋雨都會站在那里看上好半天,因為他的老伴就是這個時候離世的。老伴身體不好,有高血壓,梧桐老人每到秋天就會去拾取一些干凈的梧桐葉,煲湯,做茶給老伴。就在去年,他照常去收集葉子,等回家后,發(fā)現(xiàn)老伴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睡著了,梧桐老人叫不醒她,端把椅子,牽過她的手,看葉子一片片飄落,直到秋雨漸漸。

還有更多的故事,都講述在余后梧桐葉紛紛的季節(jié)。

……

“爺爺又來了?”青軒起身扶著梧桐老人。

“饞酒了。”

“不能再給您調酒喝了,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身體要緊!”這段時間,青軒已經說過好多次這樣的話。

“那不行,原來我老伴管著我不讓喝酒,現(xiàn)在我不得多喝點!我給錢嘞,我就是顧客!”梧桐老人故作生氣瞪著青軒。

青軒還是給他調了一杯瑪格麗特,只是龍舌蘭少放了很多。

梧桐老人嫻熟飲下一口,美滋滋地搖著頭。

“這酒確實是好東西,每次喝我都能想起我老伴。”

“奶奶很幸福吶,能有一個這么牽掛的人。”青軒搭話。

“她呀,挺笨的,能不牽掛嘛?”梧桐老人雖然是這樣說,但眼角還是帶著笑意。

“那爺爺您肯定很會照顧人。”

“可不嗎?她家是書香門第,自己也是嬌小個,看著好柔弱的,我覺得書中說的弱柳扶風就是她,還是個病秧子,哪哪都需要人照顧。但我就是喜歡,年輕那時候啊!天天騎自行車帶著她繞著南京城轉悠,但他最喜歡的還是這條中山路,所以后來就在這里住下了,她喜歡文學,我們就一起開了家書店,我就負責經營,她那身體也不能做什么,她就在店里寫文章,賺的稿費也能補貼家用。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結婚,生子,一起看著孩子長大,去往各地,但我們倆一直在這里,這一待吶,就是六十年。”

梧桐老人停下,抿口酒,看著窗外車輛飛馳的街道,眼睛一下子散去好多光。

“在我們那個年代,時間哪有現(xiàn)在這么快,車馬書信比不上現(xiàn)在的高鐵互聯(lián)網,但我總懷念那個時候。”

“記得您有一次說過奶奶還患有阿爾茲海默癥,那從前那么多美好的事不都忘記了?”

“確實,她很多時候連我是誰都記不住,但也不能說她全忘記了。我記得有一次我陪她在公園里散步,有個小伙子騎車從我們跟前過去,而且還是那種老式的二八單杠自行車,她突然就不走了,手顫顫巍巍地指著那車子,說著‘桐葉子(奶奶對爺爺?shù)膼鄯Q)!騎……騎車去看梧桐!’”

梧桐老人自己笑了笑,接著道:“那最后的幾天里,她經常突然就喊‘桐葉子’,只是一直沒認出來我就是。”

“那爺爺會失望嗎?”青軒問到。

“失望嗎?在一起六十多年的人了,在乎這些干嘛,我覺得她最后的日子里,我一直都陪在身邊,就是最好的。”

梧桐老人低頭看著杯子,青軒看著他,對他們那一代的生活和愛情有了很多新的認識,在時間很慢的生活里,遇見,便是一城四季只為一人。

青軒后來和我講,在清夜的這些日子里,來的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經歷,有時客人喝的微醺,會和他講一些,他只是安靜地聽,從不插話。有時他也會注意到會有一些客人在書桌待上一整天,寫下好幾頁信,臨走時和青軒說上幾句話,大多數(shù)都是感謝他的,也會有些客人對青軒很好奇,常常問他一些問題,能回答的青軒都回答,不能的則是一笑帶過,但無論怎樣,都沒有背離他創(chuàng)辦清夜的初心,一份久違的安靜,他相信每一個來過的客人都能夠真切地感受到。

第二年九月份,在那個特殊的一天,清夜沒有待客。

晴空艷艷,梧桐正盛,清夜店門開的比平時早一些,青軒略微收拾了一下,為自己沏一壺清茶,和客人一樣,坐在書桌看看窗外陽光下扶風招搖的梧桐,光影沿著窗沿落下,在書桌撒下好多暖柔。

青軒攤開一張信紙,言隨筆落,也將思念寫進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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