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援的小姐姐瘦瘦的，長得挺好看，就是有點呆，譚鱗甲信不過她。可是本來法援也沒什么用，只要陪著就行了，再多他也管不了。

不過這回除了盧堅，老孔也在。

可能是因為剛才譚鱗甲提過他，所以盧堅才把他叫來一起。雖然被這個小老頭逗過，可譚鱗甲覺得，他都那么老了，還是個警察，應該不是壞人。反而相比老孔，盧堅雖然一臉英氣，但就是得不到譚鱗甲的信任，因為他沒按套路嚇唬他，所以鐵定藏奸，不能信。

出來闖蕩這么久，譚鱗甲也有他自己的看人哲學，雖然很孩子氣。

人都到齊，還是在小會議室，警察坐一邊，譚鱗甲和榜榜坐一邊。法援小姐姐單獨坐在桌頭，像主持人，可其實一言不發——看，是呆吧。

盧堅先開口，先確認譚鱗甲和榜榜的身份，然后問他們來D市做什么。譚鱗甲就把幫榜榜找媽媽的話說了一遍。榜榜也被問了，說是要補充確認。

總之都確認完了，才入正題。

“戒指怎么會在你們手里？”

“什么戒指？”譚鱗甲一時沒反應過來。榜榜拉著他胳膊提醒：“鎧甲哥，是不是被紫頭他們搶走的那個如夢戒指啊？”

被盧堅聽到，確定說：“對，就是刻著‘如夢’倆字的金戒指。”

說著就將裝在證物帶里的“如夢戒指”推了過來。

譚鱗甲沒接，只湊過去看了看就說：“哦這個啊，是我撿的。”

“在哪撿的？什么時候撿的？”

“就……玉麟園嘛。”說到曾經住過的地方，譚鱗甲重新謹慎起來。

“具體哪里？什么時候？撿到為什么不上交？”

盧堅和之前不一樣，追問的樣子就好像他是小偷，令譚鱗甲很不舒服，皺起眉頭，消極抵抗。

榜榜來回看他們，緊張得要死，又見盧堅表情嚴肅，馬上替鎧甲哥開脫：“警察叔叔你別生氣，那個戒指真的是鎧甲哥撿的！我們本來想還給如夢老奶奶，可是鎧……可是我們找不到她，后來就被紫頭搶走了！我們沒有不交！”

聽榜榜提到紫頭，譚鱗甲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受害人，馬上硬氣反問：“紫頭你們抓到了？那我的手機和錢呢？一千塊錢呢，我攢了好久的！”

盧堅說：“人抓到了，手機和錢都追回了，可要拿回去，你得先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譚鱗甲說：“你這是威脅！”

盧堅不承認：“這怎么能叫威脅呢？我們是警察，你是公民，有配合警察調查的義務。更何況，你知不知道那個戒指的來歷？往大了說，我可以懷疑你是嫌疑人知道嗎？”

譚鱗甲氣道：“我說了那是我撿的，不是偷的！”

“偷？”盧堅冷笑一聲，“小朋友，你把這個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我不妨告訴你，這個戒指不是被偷走的，而是被人通過入室搶劫、殺人放火的手段，從被害人手上搶走的。”

“入室搶劫，殺人放火？”譚鱗甲索性笑出聲。

這家伙終于暴露了，為了嚇唬他，這么大的謊都敢撒，欺負他鎧甲哥沒見過世面啊？

可對面兩人一臉嚴肅，盧堅更直接問他：“你笑什么？”

可憐榜榜真被這八個字嚇到，不停拉譚鱗甲胳膊：“鎧甲哥，他說入室搶劫殺人放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夢老奶奶被人殺死了嗎？”

看到榜榜還在天真地問如夢老奶奶，盧堅不由覺得剛才這話莽撞了，至少應該考慮到金榜的年紀，用更溫和的詞匯和語氣說出來。

可是現在后悔為時已晚，他只能亡羊補牢地向榜榜解釋：“如夢不是老奶奶，是住在玉麟園的阿姨。”

“阿姨？”不想榜榜再次受驚嚇，“所以不是如夢老奶奶，而是叫如夢的阿姨被人殺死了，是嗎？”

盧堅結過兩次婚，但一個孩子也沒生過，所以對付譚鱗甲這種年紀的小混混還挺有經驗，但拿榜榜這樣的小小朋友，卻是毫無辦法。

眼見句句錯，只好避而不答，向榜榜不置可否地一笑，轉問譚鱗甲：“你認識如夢嗎？”取而代之老孔則開啟慈祥模式，代為安撫榜榜。

聽到盧堅的詢問，譚鱗甲想搖頭。可是脖子卻動不了，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個人。就是他埋寶藏的那家藍色大門里，有個經常烤面包的阿姨。他記得那位阿姨，就是因為她家經常飄出烤面包的香味，他才選中那里做他的秘密基地，藏那些離家出走基金。

而現在，藍色大門沒有了，那里只剩一片廢墟。

所以如夢，就是那位烤面包的阿姨嗎？

由譚鱗甲猶豫的時間，盧堅判斷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對他猶豫的原因，不知是否和他在同一時間離開D市、改名換姓投奔到C城孤兒院有關。如果真是那樣，要讓他開口，就得先打消他的顧慮。

想到這，盧堅謹慎開口：“譚鱗甲，根據戶籍系統里查到的，你的生日在十二月三號。也就是說，到今天為止，你還未滿十六周歲。再換句話說，兩年前的夏天，你不滿十四周歲。而根據我國法律——至少兩年前的法律，不滿十四周歲的人，處于完全無刑事行為能力，不對任何刑事罪行負責。你聽明白了嗎？”

譚鱗甲懵懂地看著盧堅，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隱約又明白他什么意思似的。

盧堅盯著譚鱗甲的反應，繼續說：“我前面說的、發生在如夢家的入室搶劫、殺人放火，都屬于刑事罪行。而事發時你未滿十四周歲，所以……”

譚鱗甲猛然明白，瞬間從椅子里彈起，喊道：“我沒殺人！”

榜榜徹底嚇壞，“哇”的一聲哭出來。老孔趕緊把他拉到懷里哄。可是榜榜已經失控，又驚又怕，一邊哭一邊看他們，嘴里含糊不清地叫著“鎧甲哥”。

譚鱗甲眼眶發紅，氣得渾身發抖，雙手攥拳重復：“我沒殺人！”

盧堅示意老孔帶榜榜出去，被譚鱗甲高聲阻攔：“不準走！”然后一邊急著自己向榜榜解釋：“榜榜，鎧甲哥沒殺人。”一邊又逼盧堅替他解釋：“你跟他說清楚，我沒殺人！”

譚鱗甲突遭懷疑，還是這種惡性案件，一時又驚又怒又混亂。然而，驚怒混亂之中，其他卻又都不重要，唯覺不能被榜榜誤會。

不讓榜榜誤會的意義，不僅在于他的清白或者在榜榜眼中的形象。更重要的是，榜榜心地干凈，在接受自己那么多的社會陰暗面教育后還是堅定相信世上好人多，心靈沒有蒙塵。所以，譚鱗甲絕不能讓他的心在自己這里蒙塵。那種打擊榜榜受不了。

當然，這些東西都在他的潛意識里。乍然之間，譚鱗甲是意識不到這些的。他意識到的，只是腦袋和現場都愈發混亂，而榜榜哭得更響，嘴里“鎧甲哥”也更含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