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越是到了舉家團圓的日子,蘇岳便越覺得冷寂孤單,即便家人此時都在身邊,卻依舊覺得內心空落落,一顆焦躁不安的心無處安放。
從前的從前每逢這樣的節日他便和朋友一起吃喝玩樂,每天樂不思蜀,還要時常應付著林潔的電話“查崗”,而今終于無人管束,卻反倒不知所措,春節渾渾在家過了幾日,思來想去,終于決定買了些許東西一個人驅車來到了星星之家。
不曾想剛剛駛入大門他便看到了林潔的車子,熟悉的車身,熟悉的牌照,他的內心竟泛起一絲久違的喜悅之感,仿佛還有一些激動。
今日這樣的偶遇,大概是幾個人都不曾預料到的。
見到來人,李書彤老師卻是略顯驚訝,于是趕忙走上前去:“蘇岳,你怎么來了?”
蘇岳面露愧色,隨即微笑回道:“不好意思李老師,好久沒來看您了,這里變化好大。”隨即頓了頓,一邊將車內的東西搬下,一邊故作鎮定地問道,“林潔也在這兒嗎?”
看到他仿佛已經釋然的神情,李老師于是笑著回道:“是啊,一家三口一起過來的。”
“一家三口”聽到這幾個字,心臟仿佛驟停了幾秒鐘,他于是盡量平靜地笑著說:“沒想到這么巧。”
李老師已經讓人接過了蘇岳帶來的東西,將他帶入了會客室,眼見四下無人,蘇岳于是問道:“怎么不見他們人呢?”
“小潔帶著孩子在活動室,卓先生在閱覽室。”
“我過去看看。”
站在活動室的窗外,看著里面笑靨如花的林潔,蘇岳感到心被什么東西撕裂一般扯得生疼,那張熟悉的容顏,再也不屬于他,她已是別人的妻,從此她的喜怒哀愁均與他毫無瓜葛,一陣一陣的苦澀從心底涌了上來。
最先看到他的人是卓然,起初小家伙以為是爸爸,定睛看了幾秒鐘后才發覺是一個陌生人,林潔沿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見此蘇岳推門走了進來,幾個年齡稍大的孩子依然記得他,于是喊道:“蘇岳哥哥,你好久沒來了。”
蘇岳笑著回道:“對不起,哥哥先前太忙了,沒有時間來看你們,以后會常來。”
林潔拉著卓然的手低頭立在一旁并未說話,蘇岳則笑著問好:“好久不見,想不到這么巧。”
小家伙眨巴著眼睛,看著媽媽的臉上并未露出喜悅的表情,但卻還是怯怯地說道:“叔叔好。”
看著小家伙俊俏的面龐,條件反射一般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剛剛努力平復的內心,又一次痙攣似的抽搐疼痛起來,不過很快他便蹲下身子,想要伸手去摸小家伙的臉,林潔此時卻厲聲道:“別碰他。”
蘇岳不禁一愣,隨即又起身,輕輕蹙眉道:“我只是想跟孩子打個招呼。”
“不必了。”林潔仿佛意識到了自己過激的反應,隨即降下了聲調說道。
繼而轉身微笑著對孩子們說道:“我們游戲先做到這里,都去玩吧。”
語罷林潔便拉著卓然向門外走去,蘇岳這時緩聲說道:“鑰匙我寄回了你的公司,那所房子是給你的,隨便你怎么處置。”
蘇岳口中所說的房子,便是最初他和林潔剛結婚時的婚房,那時候林潔還未搬回蘇家同他父母親一起居住,那短暫的日子倒也溫馨快樂、相安無事,那套房子當時是買在了林潔的名下,離婚后林潔便離開了江北,房子至今依然無人居住,前不久林潔將鑰匙寄回給蘇岳,既然已經同卓逸清結婚,她便不想與蘇岳再有任何瓜葛。
林潔走后蘇岳則留在了活動室內,從前的孩子們并沒有過統一的著裝,此時他看見好些個孩子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便好奇地問道:“這衣服很漂亮,是統一定制的嗎?”
一個年齡稍大的孩子回道:“是卓先生給我們做的新衣服,除夕的時候每個人還都發了一個紅包。”
蘇岳顯然愣了片刻,他仿佛恍然明白自己究竟為什么會徹底失去她,那個人做了他觸手可及但卻始終沒有做的事情,這一刻像是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但卻無人能夠證明一般,心碎且無力。
從李書彤老師那里,他得知了卓逸清為星星之家所做的一切,他面如死灰,羞愧難當,一敗涂地,他從來沒有用心去為她做過什么,不是嗎?
找到卓逸清時,他依舊坐在閱覽室翻看著孩子們的畫冊,看到他安靜的坐在窗邊,微光將他英俊的側顏勾勒的更加完美,林潔緩緩走上前去坐在他的身旁,“在看什么呢?這么認真。”
卓逸清抬起頭笑著回道:“畫冊。”
“蘇岳來了。”林潔抿嘴遲疑了片刻說道。
“我看到了。”卓逸清的臉上并未泛起任何波瀾,異常平靜。
“我不知道他今天會來......”
“我當然相信你,”卓逸清垂下眼簾隨即又抬起道,“還恨他嗎?”
“已是過往,無愛無恨。”林潔雙眸清澈,淡漠的說道。
這是他想聽到的最好回答,卓逸清揚起嘴角繼續問道:“心里是不是有擔憂,怕我會誤會?”
“由愛即生憂,由愛即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卓逸清,我愛你。”
他牽起她的手放至唇邊緩緩回道:“收到。”
卓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兩人身邊,看著媽媽撅著小嘴說:“媽媽,我也愛你。”
卓逸清笑著將小家伙放在自己的腿上,林潔神色擔憂的看著他,卓逸清則暖聲說道:“沒事兒,沒有知覺。”
林潔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不過很快就被小家伙又一次逗笑了,看著這溫馨的一幕,蘇岳逃也似的離開了星星之家,這一刻他像個逃兵,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內心一陣一陣鉆心的刺痛,終于在開出了幾公里后,停下車趴在方向盤上大聲哭了出來。
他于是真正明白——原來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那天上飛著的風箏,而她卻是那一根長長的線,有她扯著,無論飛多遠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但他曾以為那根線是束縛是負擔,可當那線真正斷了的時候,他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得錐心刺骨,體無完膚。
人世間,有一種絕望,叫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