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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復合

楊小羽低頭看時間,她猜測此時應(yīng)該正是學生的最后一節(jié)課,但他不確定嚴冬下午是否有課,住在哪里?好幾次,她將通訊錄停在嚴冬的名字上,不知道該不該撥出去,撥出去后該說些什么。

竹海大學的校門在暮色中逐漸暗淡下來,楊小羽隔著玻璃已經(jīng)吃完了一份焦糖芝士,距離她下飛機已經(jīng)過去了兩小時,木質(zhì)高腳椅坐的她腿有點不舒服,于是索性推門而出,大步朝竹大的校門而去。

竹海夏日的傍晚涼風習習,海風拂動挺拔的棕櫚樹,天邊淡藍色的天空漂浮著粉藍色的云朵。校園中,年輕的面孔或是嬉笑、或是匆忙沉默,楊小羽只覺得自己的青春太過短暫。學校的自習室亮如白晝,大氣宏偉的圖書樓外觀和自己所在的圖書大樓有些微相似之處,一切都感覺溫柔而親切。

楊小羽鼓起勇氣撥通電話,一陣振鈴之后,一個慵懶的女聲傳來:“喂?哪位?嚴老師在洗澡呢。”

楊小羽張張嘴,愣了幾秒,匆匆掛了電話。她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不是楊曉娟的聲音,那是他的新愛人?還只是普通女性朋友?不,能當著她面洗澡,還用說嗎?

一瞬間,楊小羽感覺自己蠢透了。不過,她慶幸自己反應(yīng)敏捷,沒暴露什么就掛了電話,對方居然直接說他在洗澡,那想必肯定是情侶了,而且應(yīng)該是同居了。

而她,居然千里迢迢地想看看他的近況,好了,現(xiàn)在知道了。

她茫無目的地朝著竹大東側(cè)的那條街走了很遠,看著腳上那雙特意穿著的鞋子,也在亮晶晶的嘲笑自己。她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再發(fā)消息過去確認一下,畢竟,畢竟來都來了,就一個普通異性朋友,看看他,敘敘舊也不過分吧。

他們快兩年沒見了,三十幾歲的獨居男人,誰能耐得住寂寞呢?周圍那么多青春的身姿,而她,已經(jīng)不再年輕,和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比起來,自己明顯沒有任何優(yōu)勢了啊,唯一有的只是回憶。她覺得他們之間的愛就是那株火紅的扶桑花,短暫而微妙,一夜風雨后,曾經(jīng)新鮮奔放的花姿如今已衰敗而凄然。

一陣喧鬧中,一伙大學生快速騎車而過。夜色下,她頹然地坐了下來?!罢媸且粋€浪漫的城市,連街邊都是舒服的藤椅。”楊小羽輕聲自言自語著,微閉上眼,在藤椅上輕輕搖晃著,陣陣海風陣陣,她只覺得渾身冰冷異常。

坐了也不知道多久,她感覺自己像個遲暮的老人一般,沒了一絲力氣再走下去,就打車回了提前預定的酒店。

第二天破曉時分,楊小羽睡眼惺忪中摸出手機,卻沒看到任何留言或是未接來電。一陣巨大的悲痛從心底涌了上來,她不愿也不敢想象那個人的此刻,在哪里,和誰在做什么。她強迫自己忍住不去想,不去難過,但隨即卻是強忍之后奔涌的無力感,再次將她擊的無法動彈。

黎明從云里抬起頭時,楊小羽再次從昏昏沉沉、似有似無的睡意中轉(zhuǎn)過了頭,她對著手機屏幕中的自己說:“楊小羽,你不能這樣啊。這就是你嗎?”屏幕中面色憔悴的女子,雙眸依舊秀麗,但眼周的細紋和眼角的血絲暴露了年齡和昨夜的疲憊。

一小時后,楊小羽踏上了返程的路。

“今天干嘛?”一間不算寬敞的臥室里,銀白色的遮光布后露出淡藍色的紗簾。床上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問身旁的男人。

“不干嘛,天這么熱就待著吧?!?

女人一手摟著男人赤裸的上身,一手玩弄著金棕色的卷發(fā):“不嘛,人家都好久沒見了,就想老公多陪陪呢。要不,我們?nèi)ズ_厸_浪吧,又刺激又好玩。我們可以先租個沖浪板,你要是嫌熱,我們就等下午三四點再去。怎么樣?”張娜邊說邊用嘴不斷親著嚴冬壯碩的上臂,像小孩在玩吹泡泡游戲。

“嗯,那你看,我再睡會。”張娜隨即親了口嚴冬,喜滋滋地下床洗漱去了。

楊小羽當天中午就回到住處。一進門,她就一頭栽倒在床上。蹭掉鞋子,打開空調(diào),拉開被子悶頭大睡,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

從竹海到婉城的一濕一干,加上一天一夜的空調(diào),楊小羽只覺得渾身燙的厲害,頭又暈又疼,喉嚨也不舒服,她試了幾次想從似夢非夢的狀態(tài)中翻身起來,但渾身綿軟無力,動彈不得。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被一陣電話鈴聲嚇吵醒。

聽鈴聲是在地板上,但她現(xiàn)在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只想繼續(xù)躺著,誰都別想打擾她。但鈴聲很是執(zhí)著,接二連三在地上的包里響起,無奈,楊小羽只得掙扎著爬起來。一看卻是嚴冬。

她一時不知該不該接,可能是燒糊涂了,她還納悶:是他,為什么不盡快接呢。

“小羽,是楊小羽嗎?我是嚴冬?!眹蓝穆曇袈犉饋砗鸵郧耙粯訙厝岫H切。

這一聲像盆冷水一下子將楊小羽從高燒的昏睡中沖醒,她清了清嗓子,瞬間感覺清醒無比,決定要把話說明白:“是,我是楊小羽。你有什么事?”

“哦,小羽,你還好嗎?還在婉城嗎?”

“我好得很,沒有你我比誰都好,只要和你沾上邊就好不了了。你還想說什么?”楊小羽說后半句時,眼淚已經(jīng)不爭氣的流個不停,加上生病的鼻音,聲音越發(fā)顯得異于平常。

“你怎么了,是不生病了?說什么氣話呢,我沒明白。我,我說錯什么了嗎?你還在那里住嗎,等我去找你,好不好?”

楊小羽頓了頓:“看我?帶你新女友一起?別來這套了,行嗎?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放過我?!?

“什么女朋友?你來過竹海了?”

“我累了?!睏钚∮痣S即掛斷電話,從抽屜翻出幾片清熱解毒片服下后,繼續(xù)倒頭睡下。

留下電話那端的嚴冬頹然又無奈。他轉(zhuǎn)頭快步上了樓,同時撥電話給張娜:“娜娜,你逛咋樣了?剛接了家里電話,出了點事,我得今晚趕回去,不能再陪你了?!?

“哦,這樣啊,我們還在盛光這邊呢,準備待會去吃烤肉呢。家里怎么了?這么急嗎?”張娜輕嘆一口氣,為明晚海邊露營計劃的殘缺掃興不已。

“嗯,我還不確定得回去多久。”

“那好吧,到家后記得打電話給我?!?

嚴冬進門后匆匆收拾好物品,直奔機場。晚上八點一刻,婉城機場華燈初上。一出航站樓,嚴冬只覺得心頭先前的沉悶的清爽了不少。

看來電時間應(yīng)該是那晚他洗澡時,楊小羽打來的電話。和她通過話后,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想再去問張娜當時的情景。

那棟有梧桐相伴的二樓依舊熟悉,嚴冬邊上樓邊悄悄撥通電話,隔著門他好像聽到了里面的鈴聲,但一分鐘過去了依舊無人應(yīng)答,他又試著輕輕敲了門,約莫幾分鐘后,門開了。

嚴冬進門自己找鞋換上,餐桌上的桌布換了花色,沙發(fā)后多了米色書架。楊小羽依舊瘦削,烏黑的長發(fā)凌亂披散著,臉色蒼白,他心疼的從后面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楊小羽掙扎了兩下就再無力反抗,任憑自己癱倒在他懷里,但一想起那個接電話的女聲,委屈、憤怒、猜疑夾雜著病痛帶來的不適,猛烈地抽泣起來。

“是我不好,好不好?別哭了行嗎?怪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老不在身旁,小羽。我來抱你休息吧,別難過了,看你這樣我心里也膠桶的難受,你看我這不從竹海專程來看你來了嗎?我知道你打電話給我了,但,但怪我沒能及時看到。對不起小羽?!眹蓝贿厓?nèi)疚地連連道歉,一邊將小羽抱起來放在橘色碎花的床上。

見楊小羽紅腫的雙眼仍舊噙滿淚水,嚴冬心疼地將她烏黑的劉海撩向一邊:“都出汗了,這樣也好,應(yīng)該能很快退燒了,我去倒點熱水來?!彼⌒牡貙⒖繅|放在小羽背后就去倒水。

等小羽喝完水,嚴冬又端來水盆,浸濕毛巾給她物理降溫。

“謝謝。那個女人是誰?”楊小羽一把拉住嚴冬正要起身的手臂,面無表情地問道,眼睛并未看他。

“哦,”嚴冬看起來有些疲憊,他下意識地準備去摸打火機,但隨后又停了停,重新坐回小羽身旁,“是張娜,我前妻。我也想瞞你,她,她去找我了。”

“她什么時候去的?住的哪?找你做什么?”楊小羽依舊聲音很輕,但可以聽出語氣堅定,每一個問題都不用搪塞和敷衍。

嚴冬朝天花板仰了仰頭,起身站起來面朝窗口:“你打電話前大概三天前去的,想找我復婚。我當時沒同意,因為我想要的人是你。那晚應(yīng)該是我在洗澡,她接的電話。對不起,我不確定,也不知道過了近兩年你心里是否還有我。我不清楚你的近況,之前從楊曉娟那里知道你們快訂婚了,所以就一直沒敢打擾你,怕影響你?!?

“我快訂婚了?好吧,所以你就和你前妻住同一個屋?!睏钚∮痣p手捂著臉再次哭的難以自持,“你知不知道,我是專門去竹海找你的,就想看看你,而你呢?你走吧,你去和她復婚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這個時候撇下你不管。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欠你太多,但是我是真的忘不了你,真的愛你。這些都是我的心里話。在竹海的這幾年,我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有時也幻想著某一天能和你重逢,和你在一起,不要再分開。但我也知道,我是結(jié)過婚的人了,如果,如果你不再需要我了,我自然會離開。先讓我再這里照顧你幾天,等你病好了,我就走?!眹蓝f完就端起水盆朝外走,只留下楊小羽在床上啜泣。

由于國際局勢突變,從年初蔓延開的經(jīng)濟衰退潮到10月底達到崩潰邊緣,股市、樓市一片哀嚎,隨著局勢的逐漸惡化,從年底開始,各地政府發(fā)布新兵招募公告,要求18周歲以上男性公民“應(yīng)參盡參”。

隨著戰(zhàn)爭的烏云逼近,婉城也一片蕭條。楊曉明所在的單位財政吃緊,他上個月的工資還未到賬。一陣電話鈴后,楊曉明接起電話:“明,我還是覺得那身亮紅色的禮服更漂亮,那我就定了。這樣的話,你的那身也改成藏藍色的了。沒意見吧,親愛的?”

“哦,你看吧,我都行,隨你?!?

掛電話后,楊曉明繼續(xù)埋頭在一堆資料中,只是偶爾他腦海會浮現(xiàn)出之前參加過的婚禮現(xiàn)場,想象自己在即將到來的婚禮上的模樣。

綿綿細雨中,一個身體略顯臃腫的女子正提著一袋蔬果緩緩走過一處石階。石階旁經(jīng)過一冬蟄伏的綠植,已有些開始吐出新芽。

女子略顯艱難地進門后,將袋子放置在入戶的邊角柜上,快速將腋下的藍色快遞紙袋撕開,她快速讀完那僅有的幾行字后,略顯失望地將潔白的信紙放回柜子,屋里傳來母親的聲音:“小羽,回來了?快歇會。是不是他爸來信了?”

楊小羽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坐回到沙發(fā)上,兩眼微閉,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腹部,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xù)多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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