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信念與教師信念

第一節 信念與信念系統

一、信念的定義

“信念”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很難通過實證研究的方式加以考察。很多人甚至將它看作一個永遠解析不清的謎，認為不可能對它做出清楚的界定。因此，信念通常被人們看作是一個哲學或宗教概念。但是Phares認為，正如醫學、法學、社會學、商學等領域內的研究一樣，信念也應該成為某個具體學科領域內一個可研究的課題。實際上，一些研究者已經先行拋開了信念這個籠統的概念，直接對具體學科內具體問題的信念展開了研究。例如，例如心理學中關于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的研究就涉及自我概念（self-concept）的信念。在教育學中，對于某個主題或問題的具體信念，例如，關于閱讀、數學、科學等教學信念的考察，對于研究者理解學習者的復雜學習過程起著關鍵作用。Calderhead、Pajares和Tompson列舉了一些文獻中出現過的術語，共計有二十多個。為了便于分析，我們按照這些名詞的字面意義，將它們粗略地分為七類：

與知識相聯系的：知識、個人知識、實用知識；

與觀點相聯系的：觀點、觀念、概念、意見、意義、意識形態；

與意見傾向相聯系的：取向、偏好、先入之見、個人理論；

與構想相聯系的：構想、意象；

與判斷相聯系的：態度、價值、判斷、命題；

與規則相聯系的：實踐原則、法則；

與性情相關的：性情。

從以上分類可以看出，與信念相關的有知識、觀點、意見傾向、構想、判斷、規則、性情。它們有共同的成分，例如，都表示信念持有人的一種思想；同時，它們也各有側重和不同的表現形式。這些不同的名詞使信念概念的含義不明確，也造成人們對信念含義的理解模糊不清。

Rokeach是較早研究信念的學者，他從社會學的角度將信念定義為“任何能從其言行推斷出來的、能冠以‘我相信……’開頭的簡單命題。這一命題，可能為其持有者意識到，也可能沒有意識到”。Rokeach認為信念可以分為三類：描述性、評價性和規定性。并且，他認為不管哪種類型的信念幾乎都由三個部分組成：表征知識的認知成分；可以激發情緒的情感成分；當需要行動時能激活的行為成分。這種分類和描述表明，Rokeach認為知識是信念的組成部分，集成了評估、比較和判斷功能。

Abelson從認知科學的角度來看將信念定義為“人們為了某一特定的目的或在一個必需的環境中對知識的控制和使用”。Brown和Cooney將信念定義為“管理和控制行為的決定因素”。Sigel將信念定義為“一種濃縮和整合在圖式結構或概念之中的由經驗形成的心智結構，這種心智結構被其持有人認定為真，并且用于指導行為”。Pajares認為信念和知識很難區分，人們只是人為地加以區分。他將信念定義為“個人對一個命題真偽的判斷，一種只能從對人類的言語、意圖和行動的綜合理解中推斷出來的判斷”。他認為每個人所持的信念是無可辯駁的個人真理，源于個人經驗或幻象，有著很強的情感與評價性元素。Richardson將信念定義為“心理所持有的關于世界的、感覺為真的理解、假設或命題”。Pehkonen認為信念有不同的深度和自覺性：深層信念與表層信念的并存，自覺的信念與不自覺的信念并存；同時，個人的信念會根據新經驗及與他人信念的比較等途徑，不斷修改和發展變化。《大英百科全書》將信念定義為“對于一個命題接受或認同的思想態度。該命題未必是已經證實為真的”。

盡管學術界對信念的定義至今沒有達成共識，但研究者們主要從三個角度來定義和解釋信念：哲學、（教育）心理學和社會學。從哲學的角度來看，信念是意識，而非物質。它是對事物的感覺或推論，是對事物價值的判斷。信念的內容有真假之分，它被視為半邏輯或準邏輯的思維方式。信念的前提是對世界的真命題。

根據以上所列不同研究者對信念所做的定義和評述，結合本書對表示信念的不同名詞術語所做的分類，我們認為信念有如下特征：

信念是一種命題。它蘊含著其持有者對世界的認識和看法。

信念具有個人特質性。它具有鮮明的個人特征，來源于個人的經驗和體驗，是個體對世界的看法。

信念具有個人主觀性。這是個人的且非常主觀的真理。它可以與客觀事實相一致，可以是對客觀事實的部分理解，也可以是對客觀事實的歪曲。信念具有個人情感元素和評價特征。由于信念的主觀特征，每個人對同一事物的信念都是不一致的。

信念具有內隱性。它并不是顯示在外的，因而難以解釋，不易驗證。

信念具有情境性。信念并不是抽象的，不可預測的東西，它抵消了所有事實和現象。它是具體的，并結合了特定的事件，情況或行為。

信念具有發展性。信念源于經驗和體驗，同時也會根據新的經驗、體驗，及參照別人的信念而發展變化。

信念有層次和類別性。有些信念是膚淺的或外在的信念，而另一些則是深層的或基本的信念。不同級別的信念具有不同的穩定性和功能。核心信念的作用范圍更廣，不容易改變，而外部信念的作用范圍相對較窄，更容易改變。信念分為描述性、評估性和規范性類別。

信念的含義具有模糊性。它與知識等概念既有聯系又有區別。一般認為，信念、態度、價值、習慣等可以理解為非知性的元素，與知性相對。

信念具有實踐指導性。信念將被持有者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用作指導原則，以指導自己的思想和行為。換言之，人們的思想，言語和行為受其信念的制約。

綜上所述，信念的定義可概括為：人們的知識、經驗和其他因素，具有明顯的個人痕跡，對特定情況下事件的判斷命題。它使用隱性理論指導自己的思想和行動。

二、信念系統的內涵

一個人擁有的各種信念共同形成一個信念系統。從心理學角度對“信念系統”進行定義可以追溯到Rokeach的研究。Rokeach將信念系統定義為：由一個人所持有的關于其所處的特定環境中的物質和社會現實的無數信念構成的體系，這一體系內的信念之間不一定有嚴密的邏輯關系，它們是以心理的形式組織在一起的。

Rokeach對信念系統提出了三個假設：系統內各信念之間在強度上有差異，一些信念在強度和驅動力方面比另一些更強；系統內各信念在層次上有差異，有核心信念與邊緣信念之分；系統內各信念在易變性上有差異，愈是靠近核心位置的信念愈是難以改變。

Rokeach根據相關性確定整個系統中不同信念的位置。如果某個信念在功能和相關性方面與其他信念更加緊密相關，則對其他信念的影響越大，則該信念系統的核心就越多。為了確定一種信念的關聯性程度，Rokeach提出了四個標準：①愈是關于個人身份和自身的信念，其關聯性愈強；②愈是和其他人共同持有的信念，其關聯性愈強；③派生性的信念是通過他人間接學到的，非派生性的信念是個人通過與信念客體的直接接觸而學到的，非派生性的信念因為通過個人親身經歷獲取，所以與個人自身聯系得更緊密，比派生性信念有更多的功能聯系；④與個人品位有關的信念，其隨意性較大，與其他信念的關聯性較小，居于信念系統的邊緣位置。

Green提出可以從三個維度分析信念系統的結構特征：準邏輯性、心理中央性、群組結構。第一個維度通過與知識系統相比，指出信念系統是非邏輯性結構。知識系統的形成是以邏輯為前提的，系統內各種知識有著內在的邏輯聯系，而信念因人而異，反映個人的思想和價值觀念，彼此之間不一定有嚴密的邏輯性。第二個維度指出信念系統與個體密切相關，系統內的成分重要程度不同。系統內有些信念對其持有人來說是比較重要的，而另外一些是次重要的，因此系統內的信念之間有強弱之分，愈強的信念愈接近中央位置，其重要程度愈高，愈弱的信念愈居于邊緣位置，其重要性程度愈低。第三個維度指出信念以群組形式出現。對于同一個信念客體，即同一件事件的信念不止一個，而是一組或一群。這一組群內的信念可能互相關聯，也可能只有較松散的聯系，甚至還可能彼此間存在沖突。

Abelson和Pajares進一步區分了知識系統和信念系統。他指出，與知識系統相比，信念系統具有六個特征。①信念系統并不是大家都認同的，表現為三個層次，其一，由于各人視角不同，其信念系統會不相同；其二，一個人信念系統中的各信念之間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矛盾；其三，一個人可能同時持有兩個信念系統。②信念系統經常會包含脫離實際的理想情景。③信念系統依賴于情感和評價成分，系統中的認知方面評判各概念的好壞，動機方面影響允許進入信念系統的輸入。④信念系統內的成分是開放性、無邊界的。⑤信念系統帶有個人的傾向性，如偏信某一種觀念而無視其他的觀念。⑥信念系統是個人經驗的結果，這些經驗主觀上提供信念有效的證明。

Pehkonen將信念系統中的信念分為三個層次：圖像、信念、構想。圖像是最低的水平，存在于個人實踐知識中，來自個人經驗，包含較重的情感因素，并且無意識。信念處于中等水平，指個人對特定事件或事物的主觀知識，還包含情感因素。信念所指的主觀知識不一定基于客觀現實。構想是一種有意識的信念，它具有強大的認知元素，并且是有意識的。

結合以上的相關研究，信念系統應該具有如下特征：

系統中的信念不是作為一個整體存在的，而是作為一個整體存在的。每個組都是關于對象的信念，其中包含可變數量的信念。

一個人的信念系統是由無數信念組成的系統。系統中的組和組中的信念是以心理方式關聯的，而不是以邏輯方式關聯或不一定關聯的。

不同的組在信念系統中的位置不同，并且整個組中的信念在整個信念系統中的位置也不同。對個人的思想和行為影響更大的一組信念或信念組更接近系統的核心，而對思想和行為的影響較小的一組組或信念。個人行為接近極限。

一個人的信念系統是開放和動態的。與人類有限的壽命相比，人類認知對象的無限性和可變性決定了人們信念系統的開放性和動態性。換言之，隨著一個人經歷的認知活動不斷增加，他們的信念系統中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信念。同時，同一事件或事物在不同的環境中出現多次，信念組的組成也會發生變化。其中，一些信念會因反復驗證而得到加強，某些信念會因偽造而減弱或消失，并且由于新情況的出現，它們可以形成新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