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陸鯉走后，許十一與張靈曜又來到了昨日大戰的酒樓。
“許十一，這么晚了你不睡覺來這里干什么，艷遇女鬼啊？”
“我不放心，你不覺得張儀死的太簡單了嗎？”
許十一已不是第一次與他人生死搏斗了，幼時逃亡的經歷讓少年養成了十分謹慎的性格。
他想要親自確認張儀的生死。
要知道龍門境已經算是修士群體里的中流砥柱，在許多二流門派中都充當了掌門的角色，何況張儀還是龍虎山這一流宗門的修士，說不定會留著什么保命的后手。
說話間，許十一推門而入，當看到眼前的景象時，許十一和張靈曜同時皺起眉頭。
張儀的尸體不見了。
“這不應該啊，我昨日蘇醒后明明檢查過他的鼻息和脈搏，我確定他昨日就已經死了。”
許十一從黑珠洞天里拿出夜明珠，想要借助夜明珠的光線尋找一些周圍的線索，可就在這時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屋頂。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按理說月光應該會透過屋頂的破洞照進來，可為什么酒樓內的視線會這么差呢？
“小心！”
許十一連忙拉著張靈曜后退離開酒樓，同時從黑珠洞天里拿出夜明珠往室內照去，燈光下，只見酒樓內黑霧繚繞，一個陌生的影子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許十一如遭大敵，在給薛雪傳音的同時已經暗自催動了第三道救命劍氣，甚至比當時遇到張儀時還要戒備。
自己看到張儀時還能能感知到張儀的具體境界，無論龍門還是青云，自己終究能夠施展一些手段。
可眼前這個黑影自己卻一點修為波動都感知不出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白澤劍圣和你是什么關系。”
黑影冷漠的開口，聲音聽不出一點屬于人類的情感。
“和你有關系嗎？”
既然黑影并沒有立即出手的意思，那么就是可以交涉的對象，許十一便與之攀談起來。
只是少年并沒有立即說出自己和白澤的關系，畢竟師兄當年禍害江湖的那些事跡自己也或多或少地聽別人說起了一些，自己還不清楚面前這人是敵是友。
黑影指了指屋頂，只見繚繞在屋頂的黑煙緩緩散去，殘留著的白色劍氣在月光下散發出晶瑩的光澤，若是仔細觀察，甚至能在上面看到一條大河蜿蜒流淌的異象。
劍意與劍氣融為一體，凝為實質，這可是劍道化境的表現。
天道之爭后，當今世上還有幾人能夠擁有如此純粹的劍意與劍氣？更別提劍氣中的意境還是專屬白澤的黃河。
“你倒不用驚慌，龍虎山門人出了意外，身為天師的我自然要來看一看，本來是想發出天下追兇令獵殺你們的，只是這現場的痕跡讓我有些在意。”
月光順著屋頂的破洞滲透進酒樓，許十一終于看清了黑影的真實面貌。
那是一個頗為英俊的青年人，臉上的分明的棱角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英氣。青年雙眉極細，如同一把開刃的兇刀向兩鬢散去，讓人懷疑這鋒利的眉毛會不會將他的額角刮傷，一陣晚風吹來，許十一似乎能從風中嗅到一絲濃郁的血腥味。
這不過是個萬里之外的投影，卻能在這白鯉鎮具現出如此恐怖的殺氣。
這已經不是氣境修士能夠施展出來的手段了。
“你和劍圣究竟是什么關系？”
青年再次出聲，可這一次的語氣卻充滿了威脅，甚至無形之中放出一股恐怖的威壓，牢牢的鎖定了許、張二人。
“白澤是我師兄。”許十一不再隱瞞，因為現在隱瞞也沒有了意義。
既然是龍虎山的人，那仇已經結下了，過多的交涉都沒有意義。
而且薛雪已經通過傳音手鏈告訴自己她已經讓最近的傀儡趕來了，自己只要拖延一會就能等到援手。
可誰知聽到許十一的回答，面前的黑影青年竟長舒了一口氣，接著散去了鎖定在許十一身上的威壓，盡量擺出一副和藹的面孔說道：
“既然是先生的后人，那這次是我唐突了。”
“師叔要是不嫌棄抽空來龍虎山一敘，師侄一定設宴款待，奉師叔為座上賓。”
哈？
許十一被眼前青年的話說得摸不清頭腦。
這是什么鬼畜套路啊？我殺了你的門人，你說不追究就不追究了？還要請我吃飯？
正常情況不應該是我們先打個三百回合，然后你因為是投影的原因勉強不敵我，最后放下狠話說這青龍州地界都是你的人，讓我走夜路的小心著點嗎。
現在又是什么情況啊？為什么又叫我師叔啊？你年紀都這么大了還叫我師叔你不覺得羞恥嗎？
許十一甚至都已經抽出了劍，可現在這種情形施展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連龍虎山天師都能被我師兄收作弟子，我這師兄還真是修行界的一朵奇......嗯，一朵交際花啊。
一時間，許十一對自己下山修行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我這根本不是來闖蕩江湖的，我這根本就是來游山玩水順便收一收師兄的紅利的啊。
“本來江湖搏殺就是常有之事，我這小叔技不如人不敵師叔神威，死了便死了，師叔可別往心里去。”
黑影青年出言解釋，似乎生怕許十一心生間隙，言語之中都帶有幾分討好。
許十一此時已經滿頭黑線，見他言語十分誠懇，便也將手里的劍放下。
只是許十一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張靈曜正死死地盯著面前這個青年，他的眼神毫不掩飾的充滿了怨氣，似乎是真想將面前之人生吞活剝。
“對了，師叔你身上有沒有白澤先生留下的東西，比如留有簽名的字畫一類的，自從先生隕落，晚輩一直好生想念，茶不思飯不想，連修行都難以精進。”
“雖然我知道這樣討要逝者的東西于理不合，但是如果師叔愿意割愛，晚輩一定盡其所能為彌補師叔的損傷。”
許十一覺得今晚的風似乎格外的冷，冷得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這師兄難道是男女通吃，我總感覺這人說的話有那么億點點不對勁。
“若是師叔愿意，可以來龍虎山一敘，到時晚輩一定親自來龍虎山門迎接師叔。”
黑影漸漸淡去，就在即將消散的那一刻，黑影青年卻又恢復了原先那副冷漠肅殺的表情，玩味般的看著許十一身后的張靈曜，用神識傳音道：
“至于你這孽種，這次看在白澤先生師弟的面子上就先放你一馬，先讓你多活幾日。”
黑影完全散去，酒樓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張靈曜沒有多說什么，自顧自轉身離去，只是少年的雙手早已抑制不住恐懼得顫抖起來。
“今晚的事我就當作沒有看見，你們說的話我也當沒有聽到。”
少年轉身離去，一向陽光開朗的少年在這一刻看起來那么孤獨可憐。
許十一也多少猜到了一些張靈曜的身世。
面對滅族的仇人，自己竟然連產生抵抗的心思都不敢有，這確實很打擊少年的自尊心。
“我看街角的小酒肆剛剛還開著。”許十一說著向張靈曜拋去了一個錢袋，間隔一會兒又補充道，“不用還的。”
少年接過錢袋，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了一聲謝謝。
強烈的落差有時候很容易打倒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面對眼前如同巨人一般高大的敵人，他們經歷了歲月的洗禮，從少年成長為青年，有著更廣闊的眼界，更強大的修為以及更豐富的人脈，往往會讓眼前的少年產生挫敗以及自卑。
這樣的對手根本就不是張靈曜這種積蓄微薄的青澀少年可以打敗的。
很多人遇到這種情況，往往會選擇認命，說一些生不逢時之類自欺欺人的話來安慰自己。
就如同街邊的乞丐如果被錦衣玉食的貴公子踩到，他們甚至都不會反抗也不敢喊疼，只能盡量蜷縮在街角，期望下一個踩到自己的人看上去好欺負一點。
一旦選擇認輸，日子倒也可以過下去，只是一個丟掉了銳氣與熱血的年輕人和死了又有什么區別呢？
“張莫邪，我會去龍虎山殺了你，用你最引以為豪的刀法。”
“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那就十年、二十年，要是二十年都不行，那就一輩子。”
“你神識受了傷，這輩子都別想悟神大成，而我只要一直活在，總有一天會超過你。”
黑夜里，少年重新抬起頭，隱隱看向了遠在萬里的龍虎山。
那是自己曾經的故鄉。
可惜現在不是了。
“老板，拿兩壺酒，要最烈的。”
小鎮里的酒還是太溫吞，終究比不上山上的。
沒有人注意到，黑夜里少年的嘴唇早已被咬破，血水混著烈酒一起被吞入腹中，張靈曜在這一刻真實的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只要熱血的心還活著。
少年就永遠不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