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碰了碰手腕上的紅線，何沐屏住呼吸做好被紅光吞沒的準備。
但什么也沒有發生。
“奇怪。”
一時搞不懂緣由，何沐便沒有再做嘗試，小心翼翼地把紅繩擺正，從床上翻身而起。
只要紅繩還在，那女孩應該就還在。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過了大魔頭導師那關。
金城光宇大學計算機學院一位正教授都沒有，副教授有三位，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較勁爭取升正級。何沐的導師馮成才就是其中一位，而且還是資歷最老的，也把榮譽職級看得比年輕人重。馮成才是從匯編編程那個年代趟過來的煌國第一代程序員，腦子里似乎只剩下0和1，絕對的說一不二。據歷屆學長學姐們口口相傳，但凡敢于挑戰大魔頭權威的學生，最后的下場都極其慘烈。
所以，大家私底下都稱呼他為大魔頭。
這次何沐如果能簽下烽信，那作為他的導師，馮成才不僅臉上有光，履歷上也能再添一筆，穩穩壓過另外兩位副教授一頭，很有可能在退休前搞到一個“正教授”職級。
如果可以，即使是穿越又活一世的何沐，也不想和他起沖突。
但在簽不簽烽信這件事上，何沐已經充分考慮過，最后心中做出的決定是不簽。
如果說人生是一段鐵軌，大部分的人都在沿著既定軌道奔波向前，那么過去一直被推著向前的何沐現在看到了鐵軌之外的風景。
他想出個軌。
誰還想把他按在鐵軌上，他就沖誰。
退一萬步說，就算過兩年他浪夠了，有他前世畢業三年實際六年的工作經驗打底，再做回程序員也不是難事。
真以為他能通過烽信面試是靠臉？
更何況，他現在有想做的事。
他摸了摸紅繩，拉開床邊抽屜，把壓在層層資料下的一封黃皮文件袋抽出來放進書包，安頓好小貓咪，便出門了。
何沐跟了馮成才兩三年，除了正常給他做項目，大到出差，小到幫他接孫子放學，什么事沒干過，不說別的，學校財務處他賊熟。
有些事只要做了，又怎么會不留下痕跡？
“希望別搞得太難看吧……這些東西，用不上最好。”
……
何沐租的家和小區就在金城光宇大學西門口，是金城城區常見的上個時代末建成的老小區。這種小區現在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雖然各項設施不算太完善，但卻樂得清靜，而且房租不貴。最重要的是，何沐對這周圍比較熟悉，不管是從學校宿舍還是租的房子，到達周圍一公里內各類商鋪的最短路線，他都一清二楚，不用多走一厘米路。
畢竟以他這一世的身體情況，一個人搬遠家會很累的。
以后可以讓那女孩子幫自己搬……她有異能，肯定很能干！
就跟她說是新手村任務，她肯定信。
出了小區門，快到前面十字路口的時候，何沐算著距離，微微停頓后向著左上角四十五度準確邁步，五步斜線之后，停頓，再偏約莫四十五度邁步，然后繼續直線——他左拐了。
一路上他目不斜視，在人行道上走出一條近乎筆直的直線，從不偏移。如果有人迎面走來，他就站住，仰頭看天，或者低頭瞅著旁邊的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直到迎面的人繞過他，他才重新起步。
短短一公里左右的路程，等何沐走到教學樓的時候，愣是已經過去了近半個小時。
教學樓下，遠遠的一個留著一毫米板寸頭的男生就朝何沐沖了過來。
“佛祖在上，你總算來了！”男生一把拉住何沐肩膀，滿臉急躁，“怎么這么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何沐瞄了一眼死黨汪閑，淡淡道。
“也是，一急給急忘了。”汪閑拍了拍額頭，盯著何沐的臉龐一會兒欲言又止，一會兒擠眉弄眼，抓耳撓腮的。
“臉上長虱子了？”何沐樂了。
“你可是一點都不怕啊！”汪閑扯開襯衫領口第二顆扣子，重重拍下電梯按鈕，一邊瞪著何沐一邊讓他注意腳下，“我跟你說，一會兒進了辦公室，魔頭說啥你都受著，就說回去就把烽信簽了！老馮對這次評教授勢在必得，你搞不過他的……只要你認錯態度夠誠懇，看在你給學院爭光的份上，馮魔頭說不定會放你一……”
“我不會簽的。”何沐說道。
“只要過了今天這關，你就是……什么？真不簽了？！不是，你……”汪閑愣住了。
“叮”
電梯門開了，正對著就是馮成才的辦公室，大門洞開。從門口往后數第三張辦公桌后，中年男人雙手交握于桌前，鷹一般的目光透過眼鏡上方的間隙只取何沐，殺氣濃郁。
五月末的大太陽天，汪閑愣是渾身一顫。
“走了。”
何沐輕飄飄地拋下一句話，沖汪閑擺擺手，朝辦公室走去，只給汪閑留下一道瀟灑至極的背影。
“關門。”馮成才說道。
“哦。”何沐反手帶上門，對汪閑眨了眨眼。
“完了……木魚這家伙瘋了……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
學院論壇上曾有過一期惡搞投票，問“你認為學院樓里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空前得一致。
不是“半夜三更空無一人的走廊”，也不是“黑燈瞎火水流叮咚的廁所”，而是“有那個人的教師辦公室”。
下面有條評論堪稱精辟。
“然而最最可怕的還不止于此，而是……我們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是你，伏地魔！
阿瓦達索命！
總之，對于計算機學院的學生來說，馮成才是個令人望而生畏的角色。就比如此時此刻何沐站在他桌前，辦公室里分明還有其他老師，卻連空氣都仿佛被馮成才毒刺一樣的目光凝固住了。
“啪”
馮成才一句話不說，粗暴地扯開抽屜，拿起上面一疊紙拍在桌上，冷聲說了一個字：“簽。”
何沐看了一眼，好家伙，連合同都給他打印好了。
要說頂著馮成才的目光沒有壓力那是騙人，即使何沐兩世為人也有種前世面對領導咄咄逼人時的窒息感。
“如果我說不呢？”何沐舔了舔嘴唇，抬眸瞥了馮成才一眼。
“你敢！”
魔頭怒了，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文件顫了兩顫，帶著黃褐色茶漬的茶杯中紅色枸杞沉沉浮浮。
“老馮老馮，別動氣，好好說。”旁邊一位女老師探出頭來打圓場，說完一句話又看向何沐道，“何沐啊，簽了吧，你老家就是江省的，如果不想出省的話，金城是省會，烽信又是金城最好的互聯網公司，以后買房什么的都合適。”
煌國十七個一級行政省，金城是江省省會，何沐這一世老家是江省地級市靖城下的一個縣級市——白馬市。
女老師一句話剛說完，另一邊教《數據結構》的年輕男老師也說道：“是啊何沐，馮老師不愿意告訴你，但其實啊，他已經跟院長說過，今年我們學院的優秀畢業生優先考慮你，回頭校報畢業生專欄上，也會報道你……”
“對對，明年我們學院的招生宣傳資料上肯定也有你的名字和照片，這是件很光榮的事情！”
“何沐，馮老師和我們都是為你好……你簽了吧。”
“是啊，作為我們學院第一個能進烽信的學生，多大的好事，沒什么好猶豫的。”
“簽了吧。”
“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