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望著滿地拖鞋牛仔褲的殘骸，無語凝噎。

新桐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自知之明，扭頭來看著何沐問道：“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何沐以極大的毅力移開目光看向新桐那張臉，只有看著這張臉的時候自己心頭的肉疼感才能緩解：“我在打電話。用手機可以打電話，這樣就能和遠處的人聯系。”

何沐拿出前不久剛換的新款煌為P40手機給新桐看，新桐瞧著這小巧四方的鐵盒子，面無表情，但眼睛里好奇的光已經出賣了她。

“給我看看。”

她朝何沐伸出右手，白嫩的手腕從灰色襯衫袖口里遞出來，像是壺嘴里倒出乳白色的濃湯。

真可愛。

可是拖鞋牛仔褲的“死狀”還歷歷在目，何沐眼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抽。

拿著手機的手回縮半寸。

新桐眉頭一挑：“嗯？”

何沐心頭“咯噔”一下，這上揚的第二聲……這眉毛挑起的弧度……

連忙把手機放到她手中。

“這東西能聯系很遠的人？”新桐上下反復地摸索了一圈，手機屏幕無意間被她點亮，雙眸里立刻映出五彩的光，“怎么用？”

何沐本想說這東西講起來比較麻煩，但又想到如果后面新桐真的要在這里生活下去的話，學會打電話用手機恐怕是最基本的要求。

早晚要教，那晚教就不如早教。

何沐拿回手機，把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往里面推了推，招呼新桐坐下，解鎖屏幕，柔聲道：“來，我教你。”

新桐挨著他肩膀坐下，幾縷長發飄落在他肩頭，被風一吹，輕輕撓著他的耳垂。

“你……離我遠一些。”

“為什么？”

“我怕你砍我。”

“……”

……

十幾分鐘后，新桐學會了手機的基本操作，包括打電話、發短信、查看通訊錄、拍照等，也初次了解到網絡的概念。

說來有些奇怪，她竟然認字，卻不會拼音，這讓何沐對她的來歷又產生了新的興趣。

不過，現在新桐對手機的興趣明顯更大。

“這樣就能給遠方的人打電話，聯系到他們？”新桐面無表情地兩眼放光，一如既往。

“嗯。”何沐已經逐漸習慣新桐這副詭異和諧的表情，然后就看到她毫不猶豫地按下通話鍵。

通話對象，馮成才！

通話背景是個陰森的赤面獠牙大魔鬼。

“別打！”

何沐呼吸一窒，連忙從新桐手里奪過手機，在通話沒有成功撥通之前掛斷。

好險！

自己剛剛澆滅了馮成才的正教授夢，這時候要是一個電話打過去，自己絕對原地去世！

“怎么了？”新桐歪著頭，有些不明白，眼睛深處似乎還有一絲絲的緊張，“我用得不對？”

“不是……”何沐撓撓頭，好一會兒才想好措辭說道，“唔，雖然打電話確實能夠聯系到其他人，但在很多時候，它也可能會打擾到對方，甚至引起別人的反感。”

“所以，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又不是很熟的人的話，盡量不要直接打電話。”

“除了電話，我們還有很多其他方式可以聯系到別人，不過都需要用到網絡，這個后面我會慢慢教你。通過網絡，還可以打游戲哦！”

“網絡……打游戲？”新桐雙目瞇成一條線，猛地站直，“何沐，我想玩！”

“打住打住！”何沐扶額，他就知道一提到“游戲”兩個字她必打雞血，“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我教會你一些基本知識之后，你才能打游戲。”

“哦。”新桐重新坐下來，安安靜靜的，跟剛才完全兩副模樣。

何沐看著新桐安靜的樣子，覺得她可能就是那種如果決定要玩一個游戲，就會花很多時間去了解去做攻略的人，這種人很有耐心，要么不玩，一玩就必然想玩到最好。

高端玩家，恐怖如斯。

何沐忽然也有點期待看到新桐玩游戲的樣子了。

果然，不管做什么事，認真都是會傳染的。

“那你剛才打電話是要了解什么事？還是給好朋友打的？”新桐問道。

何沐猶豫了幾秒，坦誠說道：“你剛到這里，還沒個落腳的地方，對面的人又正好搬走了，我就打電話跟房東說把次臥也租了下來，嗯，你可以暫時住下。”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房租什么的，以后再說。”

新桐眨眨眼，她好像把所有的表情和情緒都濃縮在了雙眸里，面部表情極少，有點啥都在眼神里。

新桐走到門口，看看已經搬空的次臥，又回頭看看何沐：“那是給我的單獨的房間？”

“嗯。”何沐點點頭，心里有些緊張，于是開始想爛話，比如“你怎么沒聽到我說房租兩個字啊？我可不是白給你住的啊，你要是沒錢的話其他方式我也可以啊……”

“你也不能進去？”新桐又問道。

這是什么話……雖然奇怪，但何沐還是嚴肅點頭道：“那是你的房間，你不同意的話，我當然不能進去。”

“這個很重要？需要打電話？”新桐又問。

“是，是啊！”

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一間房還是兩間房，當然很重要。

“那我知道了。”

啥？你知道啥了？

何沐剛有種上套的預感，新桐已經一溜煙閃進次臥，拔鑰匙，反手鎖門，一氣呵成。

“？？？”

弄啥咧？

然后何沐聽到了打電話的聲音。

？

臥槽！

何沐猛地回頭，書桌上只有合著的筆記本，哪有手機？

這貨把自己手機帶進去了！

何沐三步并作兩步急急撲到次臥門前，“砰砰砰”敲門：“新桐，你，你要干嘛？開下門！”

“不開。這是我的房間，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進來。”新桐的聲音從門后傳出來，“現在，我不同意。”

何沐覺得肝有點疼。

“那，那你要打電話給誰？”

“我不知道，但有件事對我很重要，至少比給我找地方落腳更重要。”

“所以，我要打電話！”

電話撥通，何沐來不及再問什么，連忙把耳朵貼到房門上，隱約聽到電話里傳來汪閑的聲音。

打給網線了？還好還好。

“木魚，咋了？我正打團呢！”

朝北的房間里，新桐貼在墻角，沒有開燈，只有冰冷的屏幕光照亮她的臉。

“何沐……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的聲音有些顫，嘴唇有些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什么。

陰暗的環境里，她似乎反而更像一個普通女孩。

電話那頭明顯愣住了，然后響起汪閑機關槍連射般的詞句：“臥槽木魚你搞什么鬼？哪來的女孩子？木魚我告訴你你要冷靜啊，雖然我們大學四年還是處這事有點丟人，但做人得有底線，負三米它也得有啊！”

新桐沒太聽明白，于是又問了一句：“何沐……是個怎么樣的人？”

汪閑又沉默了會兒，嘟囔著：“妹子你這是走心了啊……唔，何沐這個人啊，做事比較慢，但是很仔細，很會體貼人，也很孝順……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敏感又悶騷……”

門外何沐：“？？？孝順特喵的是什么鬼！網線你給爹好好說話！”

緊接著他又意識到，這就是新桐認為的很重要的事么？

“如果妹子你能把他拿下，我汪閑用人格擔保，絕對穩賺不虧！”

汪閑覺得兄弟做到自己這份上絕對靠譜。

“我不認識你，你的人格我不信。”新桐掛斷了。

汪閑：“？？？”

新桐在通訊錄上找人繼續撥號。

網絡普及之后，年輕人之間打電話已經很少了，通訊錄上很多號碼已經過期，不是空號就是換人，新桐連打了十個，兩個空號，四個都說不認識何沐，剩下幾個都只有一面之緣，只會說些套話。

但她還在打。

又一個電話撥通了，但這次對面卻很奇怪地沒有說話。

門口的何沐都好奇起來了，這是打給誰了？

“何沐這個人怎么樣？”新桐繼續問。

“嗯？”電話里穿出一聲女聲。

門口的何沐一愣，然后如遭雷劈。

我特么……是她的號碼！

如果男生聊天說到某個女孩每次用的都是“她”而不是名字，那不是現女友就是前女友。

何沐沒有現女友。

“何沐你個渣男又騙小姑娘了？你良心不會痛嗎！”電話里傳出了刺耳的魔音。

“嘟嘟嘟”

電話掛了。

“渣男……是什么？”新桐遇到了新名詞。

暗暗記下，她又不傻，這種事問何沐得到的答案可信度極低！

最后，她打通了馮成才的電話。

何沐不讓她給這個人打電話，她偏要。

“何沐怎么樣？”電話接通后，新桐同樣問道。

何沐只有聽到聲音才知道通話對象，然后他再一次地愣住了。

“小何……他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很長時間的沉默后，馮成才的聲音傳了出來，有些蒼老，但聽起來卻似乎透著股淡淡的輕松？

“有想法的？”

“嗯，現在這時代這么有膽量有魄力的年輕人不多了，時代變了啊……”馮成才頓了頓，又說道，“姑娘，你剛認識小何吧？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自己去感受，親身感受了，你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

說完，馮成才掛了電話。

新桐沉默了，垂下手臂，屏幕燈緩緩熄滅，她貼著墻慢慢坐下，身子逐漸平靜下來。

門外的何沐也沉默，他心中五味雜陳，頗有些感慨，誰敢相信大魔頭會說出這樣的話？

現在，自己算是過了這關了吧？連老馮頭都給自己說好話！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何沐隔著門下意識問道：“誰的電話？”

新桐接通了。

手機里傳出來女孩略帶哭腔的聲音。

“喂何沐你在么，這是你的新女朋友么？”

何沐張了張嘴，他就算回答了她也聽不見吧。

“他聽不見。”新桐說道。

短暫的電流盲音后，電話那頭的女孩明顯捂著臉哭了起來，抽泣的聲音忽遠忽近。

“他是個好男人，我弄丟了他，希望你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