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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冷戰(zhàn)

  • 我的青春我的船
  • 譚瀟瀟
  • 4303字
  • 2021-02-09 04:13:37

李政的家是在滄州滄縣一個盛產(chǎn)金絲小棗的村落,村莊里的大部分人都依靠金絲小棗為生。金絲小棗,顧名思義,就是把半干的小棗掰開,可以清晰地看到由果膠質(zhì)和糖組成的縷縷金絲粘連于果肉之間,拉長一到二寸不斷,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金絲小棗由此得名。李政家的棗樹不少,平時就靠他母親和兩個姐姐打理。冬日里,地里的農(nóng)活并不多,洼地里只有黃突突硬邦邦的土地和一眼望不到邊的棗樹。

李政和母親一組,他一手拎桶,一手拿著刷子,蹲在地上正在給棗樹涂白,既給棗樹穿上保暖衣又防病防害。他的母親頭發(fā)已經(jīng)斑白,雙手握著一把很大的剪刀正在剪枝。

母親低頭看了看李政,猶豫了半晌(滄州方言):“小四,你有嘛心事?放假回來就看你悶悶不樂。”

李政回了一句:“沒事。”

李政二姐、三姐一組。三姐咯咯笑著說:“小四兒,該不是處對象了吧?是張婷嗎?”

李政手一頓,立刻又接著涂:“沒有。”

二姐微笑:“怕什么?村里下學(xué)的小伙子哪個沒有對象?咱爹一直想讓你跟張婷盡快定下來,正好趁著過年兩家人坐到一起,商量商量彩禮的事。”

李政并不接茬。

母親嘆了口氣(滄州方言):“娘知道你心氣高,可是誰讓你托生在咱家了呢,張婷他家對咱家不薄,你要是能跟張婷走到一塊,俺和你爹也就放心了。以后你倆一起上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就結(jié)婚。俺們沒嘛本事,掙不了大錢,但是就算砸鍋賣鐵,也得給你娶上媳婦。”

李政心疼又無奈地說:“娘,你又說什么呢。我跟張婷不可能,我從來就沒對她有別的想法,以后你們也別再說了,免得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再說了,二姐三姐還沒嫁人,我娶什么媳婦啊!”

三姐梗了梗脖子:“別提我啊!我還沒玩夠呢。”

“我和你三姐學(xué)習(xí)不行,我倆都是自愿不上學(xué)的,你別總當(dāng)個事惦記著。咱家就你一個男丁,不管是考大學(xué),還是辦喜事,我們一定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大姐出嫁后,二姐就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

李政沒辦法:“你看你們都說些什么,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考慮,只想著好好學(xué)習(xí),等大學(xué)畢業(yè)后再說。”他放下刷子和桶,彎腰收攏了一下母親剪掉的枝丫,“說不準(zhǔn),這輩子我都不結(jié)婚。”抱著枝丫走了開去。

二姐望著李政的背影:“娘,依我看,小四是有喜歡的人了。不過,這人,不是張婷。”

三姐也點點頭:“嗯,我瞧著也是,小四學(xué)習(xí)好,不會為成績發(fā)愁,可是好幾次我都看見他呆呆地一坐就是半天,以前小四可不是這樣心事重重的。”

母親嘆了口氣(滄州方言):“哎,孩子大了,都有個人的想法了,都不跟娘說心里話了。”

二姐勸道:“娘,您也跟爹說說,別再讓小四跟張婷好了,他都說了好多次不喜歡了。她家是對咱家有恩,但是咱們可以用別的方式報答,不能用小四的終身幸福來換。還有,那個張婷任性又跋扈,要是小四真娶她進(jìn)門,還不得欺負(fù)死咱們。”

“嗯,俺跟你爹商量商量。”母親說,“小二,上次你相親的那個小伙子還聯(lián)系著嗎?”

二姐:“娘,我去喝點水。”

二姐匆匆跑開,三姐立即跟上:“娘,我去上廁所。”

母親看著逃走的姐倆,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xù)剪枝。

迎新春聯(lián)歡會上,我們高二五班的原創(chuàng)歌舞表演得到了學(xué)校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一致好評,獲得了學(xué)校頒發(fā)的“最受歡迎節(jié)目”獎項,這可把錢主任和劉老師樂壞了,把這個節(jié)目選送到區(qū)里參加中學(xué)生風(fēng)采大賽,沒想到還真的獲得了一等獎,我們每個人還得了一千塊錢獎金。

這對我們來說可是一筆巨大的收入,經(jīng)過商量,我們決定在寒假的時候邀請班里的同學(xué)一起去BJ八達(dá)嶺長城玩,過完年后初六就出發(fā)。我們咨詢好了旅行社,確定好了時間,郝文宇負(fù)責(zé)聯(lián)系男生集合,我負(fù)責(zé)聯(lián)系女生,萬一龍負(fù)責(zé)采購路上吃的用的玩的,一切準(zhǔn)備就緒,出發(fā)!

一路上同學(xué)們情緒高漲,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長城。然而,李政一直都跟周可他們幾個男生在一起,一句話也沒跟我說過。

我和韓穎一路往上爬,不一會兒,韓穎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不到長城非好漢。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已經(jīng)是好漢了,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別打退堂鼓啊!你看,長城多雄偉啊!真難以想象,古人沒有機(jī)械,是怎么靠肩背人扛把長城建立起來的。”我站在城墻邊上,瞭望遠(yuǎn)方。

“確實,現(xiàn)在雖然沒什么綠樹紅花,只是這些,”她摸著一塊塊青石磚,“就夠讓人膜拜的了。”突然,她轉(zhuǎn)頭問我:“哎,我說,你跟李政到底怎么了?”

“沒怎么啊。”

“別騙我啊,我早看出來了,你倆不對勁,而且郝文宇說,剛開始的時候李政說不來參加,昨天晚上又臨時告訴他今天過來,說,是不是因為你?”韓穎神秘兮兮地問我。

“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最近跟他說話他都愛理不理的,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過年給他發(fā)短信,他也沒回。”我郁悶極了。

“你仔細(xì)想想,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反常的?”

我認(rèn)真地回想,期末考試?不對。放假?也不對。過年?更不對。“好像是,聯(lián)歡會以后。”

韓穎恨鐵不成鋼地對我說:“你呀你,白癡啊,我說你什么好。你這些日子跟萬一龍是不是走得太近了?這都不明白,李政吃醋了。”

我輕輕敲了一下韓穎的手:“小聲點,別瞎說。”

“哎呀,你說說你,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就在這方面不開竅呢?”韓穎使勁敲了一下我的頭。

“李政怎么可能對我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呢?他跟張婷還有婚約呢。”

“都什么年代了?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別逗了。等著瞧吧,我說的準(zhǔn)沒錯,李政的心思在你身上。”

“同學(xué)們,加油啊!馬上就到最高的烽火臺了,我們上去吃午飯!”楚宋高聲招呼著。

“走吧走吧。”我推搡著韓穎,但是我自己心里卻充滿了一百個疑問。

“哎呦。”張婷一不小心,腳下踩到了一顆小石子,右腳輕輕崴了一下,她疼得叫出聲來。

同學(xué)們都趕過來查看,李政也過來了,周可蹲下來輕輕扭了一下張婷的右腳:“沒事,骨頭沒事,筋也沒事,就是晃了一下子,這方面我可有經(jīng)驗,坐下歇一會,一會就好。”

楚宋看了看四周:“那咱們就在這休息一下吧,開飯。”

“弟弟,你可不可以在這陪我?”張婷可憐巴巴地看著李政,李政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地上,扶著她在墻角邊慢慢地坐下來。

同學(xué)們各自去找自己休息的地方,我一扯韓穎的手,把她拉到一個較遠(yuǎn)的角落:“你看,自作多情了吧。”

韓穎咬了咬牙:“這個李政,也真是的,明明說不喜歡她,卻還是跟她這么近乎。”

萬一龍拎著一袋面包、牛奶、零食走了過來,他坐在我旁邊,在他那一堆吃的喝的里面挑了挑:“你們倆真會挑地方啊!來,瀟瀟,吃點東西,給你一個雞腿。”

“這么大?我吃不了。”我推辭著。

“怕什么?吃不完給我,我又不嫌棄你。”萬一龍不由分說就把雞腿塞進(jìn)我的手里,轉(zhuǎn)頭又去扒拉翻找:“你看看,這還有鹵蛋,有豬蹄,想吃什么,我給你拿。”

韓穎的小眼睛沖著我用力眨了眨,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李政把張婷安頓好以后,便拿著餅干和橙子四處找尋。長城上視野寬闊,不一會就發(fā)現(xiàn)了我和韓穎,他剛要往我們這里走,就看到萬一龍走了過去。李政腳步一頓,看看自己手里的東西,轉(zhuǎn)身走了回去。

休息的時間總是感覺那么短,很快我們吃飽喝足,又踏上了行程,沒幾步就到了烽火臺。果然,心曠神怡啊。開春的風(fēng)已經(jīng)有了暖意,暖洋洋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樹木也已經(jīng)露出了些許嫩綠。

“啊!啊!啊!”萬一龍雙手?jǐn)n住嘴,對著遠(yuǎn)方大叫,同學(xué)們都好笑地看著他,我也上來了小孩心性,照著他的模樣:“啊!啊!啊!”同樣對著遠(yuǎn)方大喊。一傳十十傳幾十,同學(xué)們哈哈笑著紛紛照做,一時間喊叫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放肆的一次了吧。從小父母就教導(dǎo)我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遵守了十幾年,早就成了習(xí)慣,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更沒有那么多的顧忌,想喊就喊,想跳就跳,肆無忌憚。

直到下山返程的時候,我都沒從剛剛的興奮中緩過勁來,一路蹦蹦跳跳。

“你慢點,小心摔倒。”萬一龍跟在我旁邊,好笑地看著我。

“沒事,你還要聯(lián)系車輛,去忙吧,我們慢慢走。”我牽著韓穎的手,仍然在一階階臺階上蹦著走。

“那你們小心點,小心點啊,一定小心點。”萬一龍念念叨叨地走了。

我抬手揮了揮,一個屁股蹲就坐在了臺階上,我還沒怎么樣,韓穎先叫了起來:“哎呦!這個臭萬一龍,烏鴉嘴。你沒事吧,瀟瀟?”

我揉了揉屁股,呲牙咧嘴地說:“沒事,就是屁股開花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我一邊揉屁股一邊慢慢地走,嘴里還不時地倒吸涼氣,其實剛剛我的腰在臺階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怕韓穎擔(dān)心,沒敢說出來。

不知何時,李政來到了我身邊:“怎么了?”好吧,這是近一個月來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瀟瀟剛剛摔了一跤,摔到屁股了。”韓穎搶先替我回答。

我趕緊拽了拽她的衣角:“沒事,你去照顧張婷吧,韓穎陪著我呢。”

李政什么也沒說就走開了。

“哎,這個李政,這就走了?”韓穎不滿地直嚷嚷,“他這是什么意思啊?冷戰(zhàn)到底嗎?”

我無奈,只好繼續(xù)一會摸摸屁股一會扶扶腰。

韓穎樂了:“看你這樣子,還以為懷孕了呢。嘻嘻嘻。”我羞得就差點擰她的胳膊了。

李政呼呼喘著粗氣又跑了回來,他接過我的背包遞給韓穎:“韓穎,麻煩你了,我背著她走。”

韓穎這回眼睛亮了:“沒問題,你們慢慢走啊,我先下去。慢慢走,不著急。”

“不用,不用,沒那么嚴(yán)重,你去照顧張婷吧。”我真的是不想在這時候跟李政有過多親密的接觸,回頭還不知道又搞出什么亂子來呢。

“她已經(jīng)沒事了,我讓趙思思陪著她呢,放心吧。”李政站在我前面,彎下腰,“上來。”

韓穎敲邊鼓:“就是,上來吧,你那么瘦,累不著他。你看,你要是不上,他就不起來了,其實他這樣半彎著腰才最累……”巴拉巴拉說個沒完。等我回過味來,我已經(jīng)在他倆的一致意見下不容反對地趴在了李政的背上,而韓穎,早跑得沒影了。

“額,李政,其實,真的不必這么麻煩,我可以自己走的。”我輕聲說道。

李政的個頭很高,但是很瘦,可我趴在他的背上,怎么感覺他的背這么寬啊?長大后還沒讓人背過呢,我太不好意思了。如果現(xiàn)在有面鏡子,一定能照出我的臉可以跟猴屁股媲美了。一步步地沿著臺階向下走,李政走得很慢、很穩(wěn),我?guī)缀醺惺懿坏交蝿印@钫换卮鹞业脑挘乙簿筒辉傺哉Z。原來身旁還有同學(xué)一起走的,可是一晃神的工夫就只剩下我們倆了。

“萬一龍,過年的時候是不是找你玩了?”

“啊,沒有啊,我和家里人一起去昆明玩了,剛回來兩天。”

李政又不說話了。

“你累不累啊?我下來自己走吧。”過了一會兒,我問道,我已經(jīng)看到了李政頭上冒出了汗珠。

李政還是沉默不答。

就在我恍恍惚惚地發(fā)呆的時候,突然聽到他悄聲地說:“瀟瀟,你以后能不能……”

“啊?什么?”我沒聽清。

“算了,沒什么。”

李政跟我的冷戰(zhàn),莫名其妙地開始,又莫名其妙地結(jié)束。我一直糊里糊涂地隨著他的意愿走,不去強(qiáng)求。

也許在這方面我真的沒有什么天賦吧,從來不知道別人口中喜歡一個男生是什么樣的感覺,況且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錢主任每天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們,只要是看到一男一女單獨在一起,就立馬上來一探究竟,敲敲打打,潑潑冷水,搞得我們沒問題都好像有問題似的。好在我和李政是同桌,討論問題光明正大,誰也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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