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峰上，種滿了銀杏樹，每逢秋日，便映得這金陽峰真的如同天上那金日一般。

左青卓一襲墨綠長衫，被那金燦燦的銀杏葉映得也多了幾分生氣。

只是如今，左青卓再也不是當年站在姜媛身后的那個南方靈谷的叛徒，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合歡宗宗主了。

二人并肩而行，穿梭于這銀杏林之中。

“我以為你會巴不得我走呢。”姜媛率先開口，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左青卓停下了腳步，望向一步之遙的姜媛。

似乎這姜媛多走的一小步，便已造就了橫在二人之間的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

“小姜兒，我后悔了，”左青卓長嘆出一口氣，“如果我當初沒有因為一時沖動，對你說出‘不許回合歡宗’這種話，是不是你就可以在離開斷劍涯的第一時間，便回到合歡宗……”

“也就不會遭受那么多苦難，也就不會……落得如今這個模樣。”

“這個模樣有什么不好嗎？”姜媛聞言笑出聲來，“我現在可是先天媚體，前世費盡心機才能到手的陽元，現在可是唾手可得了。”

說完，她還自得地展開雙臂，欣賞著自己的身體，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應當為我高興才對。”

但很顯然，左青卓卻并未如此作想。她的聲音有幾分顫抖，皺著眉頭望向姜媛：“你不知道，你消失一千年對合歡宗，乃至整個修仙界都意味著什么。”

“啊？”

左青卓搖了搖頭，向前邊走邊說：“小姜兒，你當初編纂合歡宗秘術時，可曾想過你親手開創了一條幾乎不依賴靈力修煉的先河？”

“在你死后的一千年間，整個修仙界都已經逐漸普及了合歡宗外門弟子最基礎的雙修之法。”

“你知道為什么嗎？”

“修真界的資源有限，靈氣更是會一年比一年稀薄，早在千年前便早已由此端倪。”

“就連那斷劍涯，這近萬年間，也只出過厲行秋一個飛升成功的劍圣。”

“現如今，普通的修士就連區區筑基期都難以企及！”

“而我們合歡宗長老，全都是這千年內才開始修煉的修士……雖然境界比不過其他門派修煉數千年的老怪，但卻是這修真界中首屈一指的后起之秀了。”

“這才不過千年而已！”左青卓越說越激動，她回過身來目光狂熱地望著姜媛，“再過一千年、兩千年呢？”

“合歡宗早晚會取代斷劍涯，甚至超越斷劍涯，成為這修真界真正的巨擘！”

“而你，是創造了這獨特修煉之道的奇才！”

“留下來吧，小姜兒……”左青卓握住姜媛的雙肩，“厲行秋現在已經飛升了，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們稱霸這修真界了！”

姜媛望了她許久，終是抬起手來，將左青卓的雙臂按了下去：“對不起，青卓。”

“為什么？”

“因為我現在，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弄清楚。”姜媛眼眸低垂，這其中太多瑣碎因果，叫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又是為了厲行秋嗎？”

姜媛聞言，反倒搖了搖頭，她目光堅定望向太陽落山的方向，道：“不是。”

“是為了我自己。”

“你能不能飛慢點？”

站在飛劍上的姜媛頗為不耐地拍了拍前面為她擋風的小劍圣，卻只收獲了一枚鄙視的目光。

“你太弱了。”

“是這具身體弱，不是我。”姜媛狡辯道。

小劍圣冷哼一聲，不再理睬對方，卻悄悄地將飛劍的速度降了下來。

“你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小金子？”

“……不許叫我小金子！”小劍圣惡狠狠地瞪了姜媛一眼，咬牙切齒地警告道，“我現在叫厲赤金！”

“真難聽，還不如小金子。”

姜媛翻了個白眼，絲毫不理會對方的怒火：“你是怎么變成人身的？”

“哼！”

“不能說？”

厲赤金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這樣，我問你什么，你就用點頭搖頭來告訴我，我是猜對了還是猜錯了，如何？”

“我為何要告訴你這妖女？”厲赤金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媛，似乎對其抱有戒心。

“因為我猜不是斷劍涯需要我身上這一道本命劍氣，”姜媛胸有成竹一笑，意味深長地看向對方，“而是你需要這道劍氣。”

“哼！”厲赤金更重地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姜媛的話。

見狀，姜媛便知自己所想無誤。

這厲赤金的本體應是厲行秋的先天本命劍，又名赤陽金光劍，乃是萬年前一位飛升成功的劍圣所留在斷劍涯深處的一柄神兵利器。

而自己身上的三道本命劍氣，便是抽取了這赤陽金光劍中的精氣所化而成。

姜媛已將前兩道劍氣使出，便已將這前兩道劍氣重歸天地之間，自然會流回赤陽金光劍的本體。反倒是這第三道劍氣一直存于姜媛的神魂之中，也令這赤陽金光劍一直以來都缺少了這一道精氣。

神器生靈自古有之，可眼前這厲赤金卻是生出了一副肉身，甚至還成了斷劍涯新一代的劍圣！

這倒讓姜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小金子，你是因為厲行秋才會變成人身的嗎？”

對方遲疑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姜媛屏住呼吸，連忙再次問道：“那厲行秋，是不是沒有飛升？”

厲赤金思考了許久，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什么意思，他是不是飛升失敗了？”

姜媛卻看到厲赤金搖頭。

沒有失敗……

那便是成功了。

不對。

“那你知不知道，‘散盡’是什么意思？”

厲赤金聞言突然失神，與此同時，姜媛突然感到腳下一空——飛劍消失了。

“喂！”她連忙抓緊厲赤金的手臂大聲提醒，卻不小心抓了個空。

“啊？”厲赤金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出神，一時間忘了凝聚飛劍，等他回過神來，卻只看到姜媛跌落云層的一幕。

“姜媛！”他連忙向下追去。

“小金子，你是不是故意的？”姜媛感受到自己的話都被周遭的風嘯聲淹沒，還沒等到那柄破劍前來相救，她便用余光發現天邊有一個黑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

那是一頭巨大的蒼雕！它身上縈繞著黑色的微光，其眼中閃爍著猩紅色的光芒。

這蒼雕竟還是一頭妖獸……

不過一瞬間，姜媛便眼睜睜地看著這頭妖獸蒼雕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幾乎已經聞到了那蒼雕身上的惡臭味道。

下一秒，她便會被這妖獸撞地粉身碎骨！

姜媛心中升起一種絕望的感覺。

難道好不容易才在千年后奪舍重生……

今天就要命喪于此了？

“唳——”

隨著一聲尖銳的鳴叫響起，周遭一切都彷如靜止了一般。

只見虛空之中突然劃出一道裂縫，若是說赤陽金光劍的光芒如同刺眼的烈日般讓人不可直視，那么這裂縫中緩緩溢出的光芒就好似初晨的暖陽一般，叫人升起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這淡淡的金色光芒之中隱約印出了一個人影，他手持一柄禪杖，腳下步步生蓮。

“孽畜，受死！”

“唳——”

姜媛只見那人影緩緩抬起禪杖，那禪杖好似放大了數百倍，重重地砸在面前的蒼雕身上，只頃刻間，那妖氣縈繞的巨大蒼雕便化作了一捧飛灰！

這是……

法華寺的降魔杵！

姜媛雙目通紅，望著那模糊的人影，語氣陰森，似是有著血海深仇一般地默念道：“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