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廳中,水晶椅上半臥著一個白發老人,他著一身玄色錦服,眉間一條朱砂紅。
堂下眾人跪著,頭磕出了血跡。他們模樣慌張,聲音顫顫道:“魔尊陛下,惡虎被殺了……宿主,宿主逃走了?!?
魔尊睜眼,眸尾上挑,上方有幾條皺紋。眾人見他怒氣大增,一道黑色煞氣向堂下洶涌而去。堂下之人連退了好幾里,各個手捂胸口,口吐鮮血。
“一群廢物。我花了五十萬兵力,可不是為了聽到這個結果的?!蹦ё鹜鬃兗t,樣貌瘆人。身旁幾名奴仆連忙揮扇,恭敬無比。
“王恕罪。雖然沒抓到宿主,但是月澤已經被滅門了,那宿主也無處可去。”堂下一人臉上露出凄冷的笑容,補充道。
“若沒抓到宿主,我滅了月澤又有什么用。真是一群蠢貨。”
又有一人低頭作揖道:“王恕罪。雖然沒抓到宿主,但是我們已經知道宿主定是往劍雪之地去了。而救出宿主的,怕是……”
魔尊怒氣微收,挑眉問道:“怕是什么?”
“怕是那個救出宿主的紅衣女子,便是那幽王的人?!?
“幽王?”
在魔界,幽王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提起了。雖如此,但是在六界之中,幽王的大名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果然,那個人也摻和了這件事。如今我魔族兵力大損,怕是那人會鉆空子。”魔尊站起身,揮袖和道,“來人,把結界加強,再派遣十萬大將守住大門。必要時可用精兵,絕不能讓那個人偷襲而入?!?
“是!”眾人回復道。
約莫兩天后,雪月再次睜眼醒來時,仍舊在那熟悉的房間中。只是這一次,她身旁有個紅衣女子待著。
雪月不禁眼角泛起淚花,想起她先前在月澤看到的景象,心里作痛,只能苦苦地擁進隱梅的懷中,嗚咽道:“師姐……師姐!月澤沒了,爹爹死了嗚嗚。”
隱梅用手輕拍她的后背,語氣溫柔:“沒事的,師姐還在,師姐還在?!?
須臾過后,過了很久雪月擦了眼淚,抬頭看去,疑惑道:“師姐,你怎么在這里?”
隱梅不慌不忙道:“我尋你多日,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里。主人言你在此地,我便進來找你?!?
雪月點點頭,隱梅用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花,本是冷漠的眉眼間帶上了一層初春的暖意,也是難得,隱梅微微笑起。
“莫忘了教主的命令,我們需早日到劍雪復命。”
“好!”雪月低沉的情緒一下變得舒暢,許是在陌生之地難得見到熟人的緣故。
“對了師姐,你見過藍幽了吧。我們走之前向他告個別吧……他人挺好的?!毖┰锣止局?。
隱梅小愣,隨后答應著:“嗯。”
兩人才剛走出門外,便見藍幽在門外站著,遂隱梅作揖致謝,雪月見此,也作揖。藍幽沒有回揖,只是淡淡地道:“車馬我已備好?!?
藍幽領著兩人上了馬車,雪月突然下車。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藍幽,藍幽伸手接過,并沒有多看。
雪月說道:“這是我十六歲生辰時我爹爹送給我的……我說過欠你一個人情,便是欠下了。雖然我也不知是否還能相見,但以玉佩為信物。等到那日,你向我要報酬方可?!?
說完話,雪月連忙回到了馬車內。她臉蛋泛紅,坐在身旁的隱梅只是看了一眼,并無多言。
馬車開始運行,雪月摸著滾燙的臉懊悔起來:那玉佩可是爹爹讓她留給如意郎君的,她轉手卻給了藍幽……若是沒等到相逢之日,那玉佩豈不是要久久留在他手上。
爹爹必定會生氣的。
不對,爹爹不會生氣,爹爹再也不會生她的氣了……
雪月抱起腦袋,先前好不容易喚起的生機逐漸消亡,她還是走不出月澤滅門的陰影之中。
“月澤一事,你莫要太掛在心上?!彪[梅輕撫著她的頭發,語氣極其溫柔,“你現下要做的事情,便是照顧好自己。莫要太低沉,影響身體。若是真心覺得懊悔,便好好照顧好自己。你是宿主,要懂得何為大何為小?!?
隱梅語氣逐漸冰冷,雪月卻止住了哭泣,心里萬般滋味混雜,苦澀得很。
她抬眼盯著隱梅,隱梅還是一番冰冷模樣,真是喜怒無常。
“我知道了?!毖┰滦睦锊幻庥X得委屈。
何為大何為小她自己也搞不清。是照顧好自己不要讓‘災靈’落入魔族手中為大,還是憑著自己的心意活著為大?必然,師姐想的是前者,但她一心牽掛后者。但到底,她不過是‘災靈’的犧牲品罷了。
車轱轆不停轉動,轉了好久好久,久到雪月足以將往事一一回憶起:
她自小不太受同門之間的喜愛,倒也不是她這特殊的身份。而是因為在她出生時,娘親便因她死去。雖爹爹不愿提起此事,也從不會責怪她,但她心有余悸。不只是她,幾乎月澤所有人都是這樣。
他們不喜歡她,因為她害死了她娘親,更因為她自小便與“廢柴”無異。直至十六歲,她仍然沒有學會輕功。大家都知道是因為帝尊封住了‘災靈’封印的緣故,導致她就算有再好的天資也發揮不出來。在著偌大的月澤之中,她到像極了那個吃閑飯的。
幸好有師姐,師姐在她十三歲時入了門派。當時她們第一次見面時,雪月因為被同門欺負抱頭在角落里哭泣,爹爹事務繁忙管不著她,唯有師姐俯身輕撫她的頭,輕聲問道:“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哭?”
師姐像極了一道光,就這樣照進了她黯淡的生活之中。
雪月后來才知道,隱梅并不是個張揚的人,相反,她大多數時候都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她生的好看,天賦異稟,受到同門的愛戴。也是這樣的光彩,雪月作為綠葉陪襯了多年。
但是她歡喜,她喜歡師姐。她喜歡偷偷去看師姐練功,然后被發現,于是嬉皮笑臉坐在一旁觀看著。
但是同門們似乎很討厭她這種行為,暗地里說了不少難聽的話。雪月不在乎,她知道——師姐疼她。
想到這里,雪月偷笑起來,側著身子看著一旁熟睡的師姐。
嘻,真是個美人。
車輪停了下來,雪月做賊般轉過頭去,隱梅睜眼,說道:“到了?!?
兩人陸續下車。
劍雪的入口在一座雪山上,幾名白衣弟子走了過來,試問道:“敢問兩位姑娘來此地,有何貴干?”
雪月將教主寫的信交給了領頭的弟子,那人綰著一頭青絲,面如鮮衣怒馬少年郎,身著的白衣上繡著一些金黃色的符文,顯得十分貴氣。
“子淵師兄,看來這位姑娘,便是宿主了。”其身旁的弟子說道。
而喚作子淵的人,直直盯著雪月看,目光里滿是懷疑,語氣傲慢,曰:“你是宿主?”
雪月看著他的神情,極為不爽,語氣也不太好:“是!”
子淵轉身,揮揮手示意她們跟上,又嫌棄道:“切,原來只是個黃毛丫頭?!?
突然走過來一個面容白凈,玉樹臨風的人,他氣質宛若謫仙,語氣平緩,掃了她們兩人一眼,對子淵說道:“不可無禮?!?
子淵看著他,也乖巧了些:“知道了知道了,劍謙!你怎么跟我爹一樣。”
劍謙沒有回答他,看了眼隱梅,她眼神冷漠,發絲綰起三分,七分垂落在紅衣上,膚若凝脂。眼角一抹胭脂紅,一點朱丹紅唇風情千萬,艷的極了。卻不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倒是符合極了。
隱梅并沒有太在意他的目光,卻一心看著雪月。
他轉頭,漫不經心道:“早些走吧,別讓教主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