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榆關他還在做手術嗎？”

“是啊！都五個小時了。”

我的大腦里一片轟鳴聲，空空蕩蕩。

為什么會這樣，之前他一直都好好的。我真的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有一天也會發生在我身邊。

醫院的長廊里空空蕩蕩，冰冷的瓷磚反射著冷光，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坐在冰涼的座椅上，只能靜靜的等待。

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是多么的無能，我切身感受到被現實教會我“無能為力”是何種滋味的可怕。

榆爸坐立難安，巴望著搶救室大門的小小縫隙。豆粒大小的汗珠掛在榆爸的額頭上閃著寒光。我媽媽還在給我干媽打電話，干媽去執行特殊任務了，一時之間聯系不到。我媽媽只能盡可能的想辦法聯系相關的人，看看有沒有辦法可以通知到我干媽。

我們家老麥在陪著我榆爸，一起一坐，什么也不說，只是陪著他。有一種男人之間特有的默契。

榆關如果你可以聽到我說的話，我求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我們都在等著你，還有好多好多的病人還在等著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是醫生，你救了那么多的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榆關我求你求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允許你有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像是過了幾個春秋那樣久，時間慢的像是出走了。

終于，搶救室的大門打開了，榆爸和我爸媽把醫生圍住，我也想過去，但是當我直起身，要邁步時，我的膝蓋處仿佛失靈的軸承，雙腿都失去了力氣，膝蓋處的疼痛感，可以讓我有稍許的知覺。

我看到醫生在搖頭，我聽不清醫生的話。我看到媽媽在落淚，榆爸鎖的更緊的眉頭，灰白的唇色。還有我爸那種我從未見過的神情。

我好想知道醫生說了什么，可是我不敢問，我挪動過去，抱住媽媽的胳膊，靠著媽媽的身體。

醫護人員把剛做完手術的榆關推進了重癥監護室。

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濃烈的恐懼，什么也不敢想。懊悔，憤怒，一股怒氣從我的心底掀起。

可這股怒氣我無處發泄，我在重癥監護室外面，趴著玻璃，看到被各種管子插了滿身的榆關。

他就靜靜的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這還是他嗎？我不敢相信這個被纏了滿臉繃帶，依靠著呼吸機才能完成呼吸的人是榆關。

醫生現在還不允許家屬進去，但是重癥監護室的窗很大，真的很大，很大。感覺就是特意這樣設計的。

榆關哥他此刻就在我眼前，我走過去不到十步，可是我要遵守規則。不能踏進那扇門。

榆關哥一個人和一堆冰冷的儀器待在一起。他會不會很冷，很痛，很想說話……

“榆院長，榆關醫生的事我們都很遺憾，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不然榆關這孩子醒了見到你這樣，這心里肯定會更難受的。”

說話的人是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滿頭銀發，戴著一副近視鏡。他是徐永，是仁善醫院現任院長，上一任院長是我榆爸。

榆爸他曾經是一名非常非常了不起的醫生，可因為一次醫療事故，讓榆爸再也不愿拿起手術刀。

當年的那個病人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那個女孩有先天性的心臟病，當時負責小女孩手術的人本來不是我榆爸，但原先那個醫生要去美國參加一個很重要的學術交流會，于是就換成榆爸去做了那臺手術。本來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可是就在手術進行到尾聲時，那個女孩突然全身痙攣，血壓直降，幾秒的時間不到，女孩的心跳就停止了。

一切發生的都很突然，毫無征兆。小女孩的父親無法接受失去女兒的現實，他把所有的憤怒，不甘都發泄在榆爸身上。

但是整個手術過程中榆爸的操作都沒有一絲紕漏，本來那個女孩的手術已經成功了的。后來由警方介入調查后得知，是當時的一個護士在給病人輸血時，換錯了血袋。小女孩是A型血，護士換的是AB型的血袋。所以小女孩最終是因為嚴重的溶血反應死亡的。

醫院為此賠給了那個女孩的父親一大筆錢，而那個護士也依法得到了應有的處罰。

雖然小女孩的死與榆爸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可是榆爸他還是出于內疚辭職，離開了仁善醫院。而當時那個女孩原本的主治醫生徐永，作為當時最有資歷的醫生，也是院長的備選人，很快接任了院長的位置。

榆爸他是醫生，更是父親。面對榆關哥時的無力感，又要多么沉痛。

“老榆，我陪你先去買些住院要用的東西吧！”

榆爸眼里布滿了血絲，眼底的淚水被硬匡在眼眶里打轉。

“是啊！你們倆先去買我干兒子住院要用的東西，這有我和小野守著呢！放心。”

我們家女王大人臉上掛著淚痕，眼睛又紅又腫。

榆爸和老麥離開后，我媽長長的嘆了口氣。

榆關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愿意替你去承受這些痛苦。榆關哥，如果你能醒過來，我就不躲著你了。我一定把你所有的喜惡都記下來，我會好好聽你說話。

“小野，你先回家去吧！哦，對了，你和學校的老師請假了沒？都凌晨三點多了，現在也不能打電話給你輔導員。明天我再給你輔導員打電話，說明情況。你先回家吧！明天你還要去上課呢！”

我其實不想走，因為我除了守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媽，我陪你。我不走。”

“你守在這里也沒用啊！還是回家去，你還要上課呢！再說我和你爸都在這呢！家里沒人不行，你邢阿姨要到七點鐘上班，家里那一群惹禍精，你要是不回去看著點，別等我和你爸回家的時候，家直接被它們給拆沒了。”

女王大人用開玩笑的語氣淚眼婆娑的和我說。

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家去，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就是想看著也好。我好怕我離開了，就看不到了。

我怕了，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毫不猶豫的回家睡覺。可是現在的我，認清了自己。我不是什么電視劇里的主角，沒有什么光環。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不能讓時間倒流，更不會我對著流星許個愿就會心想事成。

在這個真實的世界里，我沒有任何特權。

世事無常，我不敢再天真的以為那些天災人禍離我很遠。

我只想留下來，守著時間，守著你——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