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蘇衡這些天來揉起貓來已經得心應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明天一起去大商，好嗎?我們多收拾一些東西，可能要稍微住一段時間。”

“我們去干什么?!”白露的反應非同尋常，一下子警惕起來，蘇衡以為他是不愿再回到昔日的傷心地，盡量用了溫和語氣，跟他講自己的老師李教授那邊給了消息，白露身體里基因測序的結果為系統內無匹配，要想治好應激障礙，還是要回生長地，實景實地的刺激一下記憶才行。

“我不能去大商。”白露低下了頭。

“我會一直陪你的。”蘇衡握她的手，以為她是緊張，連自己的指尖都掐出血色，但白露的沉默有些非同尋常，低著頭過了很久，才開口道:“蘇衡，你知不知道，我在大商，殺了一個人。”

這個消息是意想不到的，蘇衡的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久久的審視著白露的臉，后者并不懼怕與他對視，他在白露貓一樣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其他情緒，只是平靜，于是自己選擇相信她。

“白露，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蘇衡低聲道:“告訴我內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命換一命，是他先動手，他殺死我一次，我只是還他罷了。”

白露整個人都泡在了回憶里，慢慢說道:“我所有的記憶，都是從那個人開始的。”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那個時候，白露晃晃悠悠的在一個男人的肩頭醒來，頭疼欲裂，男人扛著她像扛著一袋面粉，一只手捏著她的腳保持著平衡，頭痛得要命，混沌而雜亂的碎片記憶在腦子里攪動成一團漿糊，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孩子尚無完整的分辨能力，本能的因為身體上的難受而放聲大哭，白露便四肢并用的掙扎起來，男人惱了，從肩頭把她直接甩到地上，踢了一腳:“別嚎了!”

這下白露害怕了，但她越是害怕，就越是沒辦法止住哭嚎，眼淚灌進了嘴里，哭聲便小了，小貓一樣的嗚咽起來，男人黑黝黝的臉上戳了兩個洞似的露著大段眼白，蹲下來扇了她一巴掌:“媽的，你給老子老實點!”

自己今天的運氣不好，原本抓到的大的那個抓傷他變貓跑了，手上的傷痕還在，幸好小的這個還在，小的賞金更高，男人伸手要把白露再提起來，小孩的衣服皺巴巴的，身子又輕，拎起來像提著一袋蘋果毫不費力。

“啊!”男人大叫一聲，猛然甩手，自己的小臂上一串極深得牙印，痛進了肉里，他決定給這個小兔崽子一點教訓，捂住這小孩的嘴左右開弓的抽了幾十個大嘴巴，白露的頭被打得狂擺，被放開后嘔出一大口鮮血，抓著自己的領子像呼吸不暢似的，有血血堵住了喉嚨，她又痛又怕，嚇得發不出聲音來，哆嗦著哭，眼里有恨意，男人輕蔑的居高臨下的踩了她一腳，小孩吐出最后一口氣，在地上趴著，漸漸地不動了。

那男人等了一會兒，地上的小孩依然沒有動靜，他慌了，把小孩抱起來粗聲粗氣的吼:“媽的。別裝死啊!”

完了，真的沒氣了，心跳也沒有了，賞金飛了，男人并不甘心，一邊罵娘一邊點燃一根煙，來來回回的撥弄，地上的小孩像一只沒有生氣的破布偶，隨他擺出各種形狀，直到外面的天越來越黑了，手里的煙吸沒了，男人終于死心了。

他起身罵罵咧咧的把小孩沒有生氣的身體駝進垃圾場甩掉，趁人沒人拉低帽檐走了，夜風寒徹入骨，白露在墨色中緩緩的睜開眼，還有血沫還卡在喉嚨里，又腥又甜帶著鐵銹的味道，白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恍惚中意識到自己仿佛死了一遍，又活了一遍。

不知道男人走了沒有，還會不會再來抓他，白露不敢大聲哭，也不敢動，眼淚一道一道的，有淚水劃過小小的臉龐。

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皺巴巴的，十一月的夜里已經很冷，外面的風帶著力氣像是帶著下巴刀子，白露戰戰兢兢的將自己縮在垃圾桶里，拼命的抱住自己取暖。

“后面的故事就很簡單了。”白露面無表情的敘述道:“直到去年，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終于找到他了，他竟然一輩子沒有離開大商，而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臉。”

白露抬起頭，用自己的手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她望著沈巍，有些戲謔的勾起嘴角，神情中浮現起一陣天真的殘忍，白嫩的小圓臉勾起一個無辜無傷的笑:“蘇局，我要自首嗎?你會抓我去坐牢嗎?”

誰知蘇衡只是抬起眼眸，淡淡道:“他下了地獄，最好慶幸自己死的夠早。”

他眼神中的寒意幾乎要割傷白露的目光，白露站起來抱住他，伸手捏了捏沈巍的耳垂，輕笑道:“別這樣，蘇蘇，你這樣看起來怪嚇人的。”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傷害你的人。”

“可他已經死了。”白露用肩膀輕輕撞著蘇衡:“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樂我們還是要去一趟大商。”蘇衡沉默了很久，試圖從情緒中掙脫出來，將思維放在事件本身:“露露，你說那個人是你記憶的開始，也就是說，之前的記憶，都在那一次的襲擊中消失了?”

“對。”白露聳聳肩:“五六歲之前的記憶，本身能記得清的人就不多，而我徹底是一片空白。”

“可你殺了他，大商的警署破案了嗎?”

“沒有。”白露瞇著眼睛，瞳仁忽而閃現出專屬于貓眼的金色光芒，她狡黠一笑:“我是誰?他們怎么查得到?”

蘇衡贊許的點點頭，得了夸獎，白露的尾巴翹得更高:“放心吧蘇蘇，以后誰要是欺負你，我咬死他。”

“不用你。”蘇衡笑容帶著寵溺。

“怎么?看不起本將軍?”

“不，我可不敢看不起你。”蘇衡笑道:“是露露太厲害了，不敢放出來，外面的霄小之徒有我就好了。”

白露看出了蘇衡眼中的打趣，立刻作威作福起來：“你那是什么表情!別以為我打不過你!!”

“好了。”蘇衡把快要炸毛的貓摁在懷里，低聲道:“我們要去好好查那個人的案子，他一定是解開你記憶之謎的鑰匙。”

“好。”白露嘟囔著答應了，突然道:“誒?蘇蘇，你不是也在大商住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