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這么沒眼色?權貴子弟都循聲望去,只見旁邊的那張桌上,坐著一條大漢。此人身材十分魁梧雄壯,一部虬髯,更添威猛豪氣。
如此相貌,卻絲毫不顯粗魯,只覺得豪氣干云。也難怪敢在一群紈绔子弟環伺下,強行出頭,果然是一條過江之龍。
只見這大漢取出一個包裹,展開之后,雙手提著一件衣物,給全場展示。
這絕不是普通的衣物,顯然是用上等蠶絲制成。更為難得的是,蠶絲之中,還加了細細的金絲,所以,整件衣物,金光燦燦,晃得人不敢直視。
“好!”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啊,于是轟然叫好。
那胡商瑪寶寶最是識貨,不由得驚呼一聲:“好華貴的金鏤衣,千金難易,當為今場第一!”
金鏤衣啊,果然名不虛傳。李風也大開眼界,深深為古代這些能工巧匠嘆服。能把金絲拉得這么細,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好像這個關注點,跟別人怎么不大一樣呢?
可是,宇文化及不干了,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家啪啪打臉,不免惱羞成怒:“汝何人哉?”
這就是紈绔子弟的本性了,輸不起,就開始比家世,俗稱拼爹。拼不過的話,就只能忍了。要是對方沒有根腳,那說不得就要好好欺負欺負。
“某無名無姓,只有一號,人稱虬髯客是也!”那大漢卻絲毫不怵,雙袖高高挽起,顧盼之間,有睥睨天下之勢,宇文化及這種猴子成精的,在人家面前,只會顯得更加猥瑣。
一時間,被大漢氣勢所迫,竟然不敢發聲。
李風也瞪大眼睛,盯著那壯漢:虬髯客啊,傳說中的風塵三俠的老大,簡直厲害炸了。不愧是有爭奪天下雄心的男人,大概也只有日后成長起來的李二,才能壓他一頭,迫使其去海外爭王。
至于現在的李小二子,還是算了吧,小屁孩一個呢,而且還是個神坑。
這時候,瑪寶寶也重新宣布:“今日,虬髯客為冠!”
雖然這些勛貴子弟面上多有不忿,可是規矩擺在那里,也只能忍了。也有人目示楊玄感,希望他能出頭??墒牵瑮钚性缇瓦^了爭強好勝的年歲,內心也不討厭虬髯客這等英雄人物,所以只是老神在在地在那里和李密吃酒。
本來,事情到此,圓滿收尾??墒瞧钟腥苏境鰜碚也辍V灰姴窠B柴大官人忽然起身,朝著李風一禮:“風公子尚未出手,還望請出寶物,吾等觀瞻,定能為吾等爭光,勝過金鏤衣!”
原來在這等著呢!李風望了一眼柴紹,見他憤恨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得意,想必早就醞釀半晌,這才在恰當的機會出手。
目的很明確,就是叫李風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丑,他也就算出了一口惡氣。
這里不能拳腳相向,那么,就只能使這等小動作下絆子了。誰不知曉,李風府上早就被抄家,兜里能有幾個錢?
宇文氏兄弟,都不懷好意地望著這位近來風頭強勁的風公子,擺出一副看笑話的架勢;李建成則眉頭微皺,似乎對柴紹在這個時候發難有些不滿;而裴宣機,則假裝飲酒,置身事外。
倒是那位夏侯儼,賊溜溜的眼睛打量著李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而李密和楊玄感,在對視一眼之后,也目光沉靜地望著李風,他們似乎也在考量,這位風公子,在如此被動的情況下,到底如何處之。
還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李風本來想置身事外的,可是都被柴紹指名道姓,這種時候要是再縮頭,那好不容易搏來的名頭,也立刻付之東流。
他緩緩起身,清澈如水的目光徐徐環視,然后才笑道:“在下家財盡去,手中無錢——”
嗤,柴紹故意發出了不屑的嗤笑聲,引領著周圍那些看客也都發出噓聲。而不遠處坐著的李風的后援團,羅剎夜叉都垂下頭,只有小奴奴,揚起小拳頭:“我大兄最厲害啦!”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這么盲目的自信,反正身邊的小啞童,也跟著一起,揮了一下粉嫩的小拳頭,然后還跟奴奴對碰了一下。
李風依舊一臉淡然,似乎對周圍的那些嘲弄之聲充耳未聞,口中依舊笑著說道:“然,吾胸中有萬卷詩書,今日值此盛會,心有所感,愿賦詩一首,以謝諸君?!?
還沒等柴紹等人出言,楊玄感就點首笑道:“大善!”
胡商瑪寶寶也很有眼色,很快就命令胡姬取來筆墨紙硯,李風一揮而就。
楊玄感等人就在旁邊觀摩,面上漸漸現出驚異之色。等到李風撂筆,那位有著京師第一歌姬之稱的秋十二娘,忽然向李風盈盈而拜:“妾懇請風公子,將此詩由秋娘演唱。”
“如此最好?!崩铒L又提起筆,在前面加了一行字:贈秋十二娘。
那秋娘如獲至寶,待墨跡干了,便連忙卷起,交付給一旁的侍女,然后又和奏樂的胡姬低語一番,便盈盈地步入酒肆中央。
人群低低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偌大的酒肆,寂靜無聲。人們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目光無比熱切地望向秋十二娘。這樣的大家,并不是誰都有機會聽到的。
俄爾,樂聲響起,秋十二娘眼波流轉,目光忽然變得幽怨難名。只見她紅唇輕啟,聲音帶著幾分憂思,又帶著幾分勸勉,仿佛是你最心愛的女子,在你的耳畔輕語: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聲音并沒有高亢入云,也絕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無病呻吟??墒莻鬟M人們的耳朵,卻一下子便鉆進心窩,再也無法驅散。
反復吟唱者三,第一遍,人們在意的只是秋十二娘的聲音;第二遍,漸漸開始關注詞曲,等到第三遍的時候,卻完全忘記了歌者,只剩下那四句詩,在心頭久久縈繞,甚至連秋十二娘是什么時候唱完的,都不知道——
沒有人喝彩,良久,才響起了秋十二娘的一聲輕嘆:“今日何其幸也,能吟唱風公子的新詩。風公子,奴且為你把盞——”
直到這時候,人們才集體回神,臉上俱是震驚之色:原來歌者的魅力,竟至如斯!
不對,除了歌唱者具有極高的水準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這首詩,此時此刻聽來,十分應景,這就是風公子嗎,這就是能隨著春風流傳到每一處地方的詩句嗎?
整個酒肆,依舊是一片沉寂。沉寂之中,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大兄,你好厲害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