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默側頭冷笑一聲，“怎么，時默丟你臉了？”

“難道剛才那個女子不是你的又一個緋聞女友？這回更好，直接帶回家！”

“爸，”時默頓時火冒，恨恨地回應道：“你以為人家稀罕來這個家，還不是媽媽一再要求的。”

時進看他一眼，沒說話。整件事的經過他已知曉，杜雅君也和他談過艾心一的事。晚飯時見到艾心一，也覺得她和時默從前交往的女子有些不同。不過，時夌清說的也不錯，這年頭，人心復雜，總不能一眼下定論。

過得一會，時進語氣平和下來，說道：“我看你媽媽好像挺喜歡那個女孩子的，你是不是也對人家有想法？”

“哼，我的想法重要嗎？”時默冷冷地看一眼父親。

“那要看你怎么做？”時進唇邊閃過一抹莫測難辨的笑。

時默訝然地望著父親，心中忽然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他看不清父親那笑容背后的心思。除了見面的寒暄外，他確實許久都未曾和父親說過話，更談不上什么交心。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腳底生冷，背脊冒汗。

“爸，她只是我的一個普通朋友，我對她沒什么想法。”時默咬咬牙，淡漠的應了句。“您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沒有的話我走了。”

時進沒說話，默認他離開。

時默疾步閃出書房。

*

反正工作都是自己的，早晚要完成。

周日早上，艾心一背上包，拿上資料，走出家門開始工作。昨天晚上她把能想到的問題列成一張表，今天她要一個個去落實。

三間鋪面雖然分別位于不同的繁華街區，間隔距離有點遠，但交通便利，并不費事。不過，考察三個鋪面，工作量一點也不小。

深秋的陽光并不熱辣，但在日頭下站久了汗水也被逼出來，渾身上下黏黏的。太辛苦談不上，累是真的累。一天的時間，艾心一只完成兩個鋪面的考察工作。

拖著疲倦的身子開門進家，她把自己丟到沙發上，安靜地躺十幾分鐘，才起身去洗澡。

從衛生間出來，她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看，有一個未接來電，是申城的陌生號碼。既然是陌生的，就沒必要回過去。如果對方有事找自己，應該還會打過來。

幾分鐘后，鈴聲再次響起，果真是剛才那個陌生號碼。艾心一沒有猶豫，按下接聽。

“喂，請問找誰？”她保持語氣上的禮貌。

“心一，我是夌泧媽媽。”

張著的粉唇半天沒合攏，“阿姨，您好！”她趕緊問候。

“心一，明天下午你有空嗎，我們見個面？”

呃······

心里確實不愿，但長輩的邀約卻又實難拒絕，她只好硬著頭皮應下來。

周一上午，她完成最后一間鋪面的考察，回到家用過午飯，略作休息后，提前來到約定的咖啡店。不管愿不愿意，她都不能讓長輩等，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她挑了一張靠近玻璃墻的桌子坐下。那里，陽光恰好透過玻璃墻落到沙發和桌布上。

坐在那兒，陽光能照進心里。

清冷的午后，有時，一縷陽光足以慰藉一顆惆悵落寞的心。

杜雅君踩著時間點踏進咖啡店，抬眸左右瞧瞧，瞧見了她要找的人。

她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手肘撐著頭，正在看街上來往的行人。那張臉看起來很是素凈，沒什么修飾，只雙唇涂過唇彩，泛著健康紅潤的光澤。整個人宛若一副彩鉛人物畫，明麗，靈動。

天生麗質就是說她這樣的吧！

杜雅君勾唇笑笑，朝她款款而去。

“心一！”她站在桌邊輕喊。

抬頭看到是她，艾心一站起來，禮貌地微笑道：“阿姨，您來啦！”

杜雅君伸手示意她不要客氣，移步到她對面坐下。

*

顏申從會議室出來，給劉肖打電話，讓他把機票改簽到第二天上午。結束通話，他點開微信，想給艾心一發信息，手指在手機上停留幾秒，終是放棄這個念頭，又回到會議室，和影視投資界的幾位大佬繼續聊天。

他是周日下午離開的麗陽，不過沒回申城，而是直飛宛城。周一他要參加一個IP劇投資會，本打算會議結束當天就飛回申城，可臨時有事，只能在宛城多留一晚。

*

艾心一開始還擔心不知該和杜雅君說些什么，好在兩人閑聊一會后，杜雅君接到一個似乎很重要的電話不得不中途離開。在門口告別時，杜雅君再次對她說：“心一，剛才的建議你再考慮一下，我們隨時都歡迎你過來。”

“謝謝阿姨，我會考慮的。”艾心一表現得煞有介事。

杜雅君坐上一輛泊在路邊的黑色轎車離去。

艾心一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忍不住笑。

“心一，不要當什么模特了，來我們時進集團上班吧，我給你找一個簡單輕松，薪水又高的職位。”杜雅君溫和面容上漾著笑。

咬著杯子里的吸管，美目睜大一圈，艾心一著實吃驚不小。

怎么回事，先是時默，現在是時默的母親！我艾心一何德何能讓你們這樣幫我？

不過，多少還是有些感動。可感動之余，她又有點想笑。不是笑對方，是笑自己這匪夷所思的際遇。

難道真有苦難和幸福的換算一說？多少的苦難就可以兌換多少的幸福！可塵世間，又有誰沒有經歷過苦難？我的那些苦難和有些人相比，也不算什么吧？何以得到命運的眷顧、青睞？

艾心一當即婉拒杜雅君的好意，說和原公司的合同還沒到期，等明年才能做決定，還謊稱自己有可能會繼續做模特。

也許人家只是客套的好意，自己又何必當真？兩個世界的人即使有剎那的交匯，也終歸要向著屬于自己的軌道前行。

還沒到下班高峰，艾心一的步子走得極悠閑。快到地鐵口時，包里的電話響起來。

“心一，”手機里那個好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你能來我這里一趟嗎，我有事和你說。”

“時默，我正準備回家，要不你就在電話里說吧。”

“不行，我們必須當面說。”

“你應該沒有什么大事吧？”

“當然是大事，你一定要來，我等你。如果你不來，我就去找你。”時默的語氣有些強硬。

幼稚、可笑！我不去，難不成你真的會找來？不過，這個險還是不能冒，我可不想再上一次熱搜。

“劍軒也在的吧？”艾心一萬般不情愿，只好把陸劍軒拉出來。

“和他說好的過來吃飯。”

如此，便放心了。

艾心一折身走到路邊，后面剛好過來一輛出租車，她伸手攔下，坐上后排座位。報上地址后，司機跟著車流駛入高架橋。

推門進到一樓大廳，前臺后那個文靜女子禮貌地朝她笑笑，她亦淺淺一笑，而后徑直走向電梯。

按響門鈴，略等幾秒，房門打開。

時默站在門內，表情冷峻，見到艾心一，不發一言，一把將她拉進屋內。

艾心一被嚇一跳，以為暗處有偷拍者，驚惶地回頭看，時默卻已將房門砰一聲關上。

“怎么啦？”她抬頭看他，一顆心失控地狂跳。

“心一，我媽和你了說什么？”

她微愣，繼而釋然一笑，拍拍胸口道：“時默，你嚇我一跳，還以為有人跟蹤。”

“跟我說實話？”

艾心一抬頭看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媽媽見過面？”

“是我姐說的。”

“心一，”時默輕喊，目光緊盯著她，像X光，想要透過她淡然的臉看穿她的心。

“嗐，阿姨沒說什么，就是問我要不要到時進集團去工作，我沒答應。”

時默長舒口氣，沒留下一句話，轉身過去客廳仰倒在沙發里。

看他那樣，艾心一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懶得問，跟在他身后，自顧到那個煙灰色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時默靠著墊子，兩道目光盯著天花板，像是發呆，又像是在思考問題。

桌上有一杯檸檬汁，絲絲縷縷冒著熱氣。

不會是為我準備的吧？艾心一朝時默看過去，正好碰到他看過來的目光。她勾唇一笑，問道：“檸檬水我可以喝嗎？”

時默笑笑，“就是為你準備的。”

“太好了，我正渴呢！”她沒有客氣，端起杯子大喝幾口，然后將杯子放下，從腰際處的斜挎包里拿出紙巾，擦擦嘴，把手擱在扶手上，手里轉著手機玩，“說吧，什么事？”她目光閑散地看著他。

“心一，”時默趨身靠過去，神情看起來有些忐忑，“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咚一聲，手機從她手里掉下去，磕到扶手發出一聲悶響。

艾心一駭然失色，瞪他好半天，隨即呵呵笑起來，“時默，你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特別驚悚，特別嚇人！”

時默一把抓住她手腕，目光急切道：“我沒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艾心一拿開他的手，冷言道：“時默，你就是在開玩笑。我們之間只能是好朋友。”

“是因為顏總？”

她偏頭嘁的笑一聲，“和他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還是你的借口？”

“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借口。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明白的，我并不想走進你的世界。時默，你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到，你也忘了吧，我們還像從前一樣是好朋友。”說著她站起來，“我該走了。”神情似千年冰霜。

時默急忙起身，再次抓住她手腕，目光含著怒意和倔強，“心一，你的理由太可笑，我可不會接受。我喜歡你，我們就是一個世界的人。”

“時默，”她心里莫名涌起煩躁，也沒什么心情再和他理論下去，“我們真的不可能。”她用力掰開他的手，身子一閃，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從他身邊跑開，跑到門口快速打開房門沖了出去。她沒去按電梯，直接砰一聲推開安全通道虛掩著的門蹬蹬蹬朝樓下跑，一刻也不停地跑，直到她實在跑不動才停下來。

一顆心在胸腔里左沖右撞快要蹦出來，嗓子也像冒了煙兒，全身的毛孔直往外冒汗珠子。艾心一靠在墻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扭曲著眉眼痛苦地咽了咽口水。

靠著墻壁不知站了多久，等喘息漸漸平穩后她才扶著墻壁緩緩立起身。

四周寂靜異常，咳嗽一聲都能聽見自己的回聲，墻壁慘白得跟醫院一樣。高樓大廈幾乎沒人會走樓梯，身處此地安全，又不安全，感覺有點滲人。抬頭可見一扇窗，窗臺并不高，齊胸，窗外是四四方方的灰藍色天空。這多少給了她點安慰。

艾心一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幾層，但這是樓梯拐角，往上往下都可以乘坐電梯離開。

雙腿還在打顫，她只好向前走兩步，抓住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下走。

來到寬闊的走廊，她抬頭看了看，墻壁上貼著“70”這個數字。

難怪腿軟，自己居然一口氣跑了八樓。想想自己剛才驚慌的樣子，她不禁啞然失笑。

時默也一定氣壞了。他成了恐怖的怪獸，她成了拼命逃離他魔掌的獵物。

可是，管不了那么多，再待下去又要舊話重提，太累。一個顏申已經讓她不知所措，不可以再來一個。雖然面對時默要簡單得多，就是普通朋友的情感，但終究也是個麻煩。

電梯門打開，轎廂里沒人，她輕舒口氣兩步跨進去。

離開壹號公館，艾心一直接打車回家。

下車時，她打開包包準備拿出手機付錢，可翻遍包包卻沒有發現手機的影子，心里咯噔一下，后背驚出一圈冷汗，不覺哎呀叫出了聲。

“你怎么啦？”司機訝異地回頭看她。

她沒答話，呆想一會，急忙翻開錢包，懸著的心終于落地。錢包里剛好有兩百塊現金。

“沒事。”她說著拿出現金遞給司機。

司機補了零錢，她接過，下車關門。

其實只是一瞬她就想起來，她的手機落在時默家的沙發上。只要確定手機沒丟，心便不再那么驚慌。

現在怎么辦，只能找溫堯，給陸劍軒打電話。

沒有手機，艾心一也聯系不上溫堯，只好寫一張便條貼在她家門上。溫堯回家看見，一定會立即過來找她。

*

一臉頹然的時默呆望著空空的沙發，不知所措，心在胸腔里揪著疼。

艾心一突然從他身邊跑開，他失神兩秒后立即追出門去想要攔住她，可走廊里哪還有她的身影。

她竟然真如一陣急風似的轉瞬即逝。

陸劍軒開門進來，看到時默喪氣地坐在沙發上，狐疑地左右看看，“心一還沒來？”他問。

時默看他一眼，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她跑了！”

“跑了？怎么回事？”他神情驚訝，疾步過去在時默對面坐下。

“好像我的表白嚇到她了。”

陸劍軒呆愣一會，隨即帶著戲謔的口吻道：“很有挫敗感吧？我早就跟你說過，她和別的女子不一樣。你呀，太著急了。”

“我能不急嗎？我媽已經找過她，讓她到時進工作。”

“是嗎？”

“你知道的，他們的理由絕不簡單。我爸已看出我對她的心思，我有點擔心。我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心一不會答應的。”

“是啊，他們根本不了解她。”

“那你了解嗎？”

“劍軒，你什么意思？”

“她為什么會拒絕你，你想過原因嗎？”

“她說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說的沒錯。時默，你的世界太復雜，又整天不著家，身邊總是鶯鶯燕燕，她那樣謹慎要強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你！”

“我知道。”時默有些煩躁，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