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莉只覺轟地一聲，像是什么東西在她腦子里炸開了。

她松開手，手提箱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爸——”

男人聽到這聲呼喊，下意識抬起頭來，那灰蒙蒙的眼珠里先是浮現出喜悅，緊接著是驚愕，然后是驚恐。

“不，你快走！”

賀莉從父親那格外反常的表情里讀出了異常。

她猛一回頭，這才發現剛才那些人又折返了回來。

“你就是這老家伙的女兒？我叫沃魯，雨獸成員。”為首的男人一邊打量著她一邊自我介紹道。

賀莉壓下心里的怒火，雖然離開了貧民窟已有三年，但是這其中的規矩她還是記得的。

“我很久沒有回來了，對這里的幫派拉鋸不了解，你的意思是這片地區現在是歸你們組織管對吧？”

賀莉咬了咬牙，緊接著又說道：“這無所謂，不論是哪個組織，我們家應該都交了保護費的。”

沃魯撓了撓鼻子，雖然穿著老舊的衣服，但是他姑且還是看得出這是一個少女的。

一般的人都會懾于他的塊頭，不敢直視他，然而這個少女卻一副將要發怒的樣子，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等著說法。

看來老鐵匠家的女兒果然如傳聞所說，在一個貴族家里當女仆，是見過世面的，不會懼怕這里的陰暗面。

“這不是保護費的問題，我們家老大給你們家老頭子面子，在他這里修刀，然而你家老頭子卻把刀徹底給弄壞了，你說要點賠償不過分吧。”

他沒有直接出聲威脅，能動動嘴皮子就解決的問題他一般是不想動手的，如果他是那種只知道一味地使用暴力的人，也沒有辦法在組織里獲得現在的地位。

“什么刀？我每個月都寄了很多錢回來，難道那些錢還不夠賠嗎？”

沃魯翹起了嘴角，他的邏輯中藏著一個簡單的陷阱，而她居然沒有看破。

“喂喂，那可是名刀呢，秘銀打造，工匠大師出品，對了，還附加了儀式魔法。“

沃魯隨口說著，他看著少女的臉漸漸失去血色，心里涌現出一種奇異的快感，他心想，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啊，聽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

沃魯的嘴不由自主地就彎到了最大程度，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大概，以你每個月寄回來的錢，再還一年左右就差不多了吧。”

“你！”

賀莉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后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我爸還了多久了？”

“兩個月了。”

“所以你們已經打了他兩次？”

“怎么會呢，對于肯乖乖交錢的人，我們供著還來不及呢，這次打他只是因為他把你這個月寄回來的錢拿去做別的事情了。”

賀莉深吸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她全身上下都有一種躁動的感覺，憤怒正在她的每根血管里誕生，壓抑不住的憤怒，讓她想要一拳打趴眼前的家伙。

往常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她也會憤怒，但并不會有打人的沖動。

有種異樣的感覺。

“就算那樣，也沒必要砸東西，動手打人吧，你們黑幫的規矩不是應該事先警告一次嗎。“

“哎，我也只想口頭警告一下，但是小姐啊，你家老頭子竟然說，出錢幫朋友辦葬禮比還我們雨獸的錢更為重要，這是不是不給我們雨獸的面子？你也知道吧，混我們這一行的，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了。“

沃魯繼續說道，他的聲音宛如毒蛇吐信。

“你尊敬我們，我們才會尊敬你，你不尊敬我們，那除了動手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是吧？可愛的小姐。”

他調戲般地抬起了賀莉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少女美麗的眼瞳。

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至此，她感受到了，在身體里，除了主觀的思維之外，還存在著另一種意志，這種意志非常單純，非常容易情緒化。

也正是它，在為那股憤怒推波助瀾。

這是第一次接觸，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和它協調。

接受還是抗拒？

然而任何情緒都可以成為力量，駕馭它，人們就會變得更加強大。

等到賀莉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是很久之后了。

現在，她并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一股腦地接受了它。

所以……眼前的是敵人？

身體被更單純的意志所主宰，認知也在一瞬間被改變。

她發出了沙啞的聲音，那是被怒火席卷著，從喉嚨里硬生生擠出的話語。

“你……尊敬我了嗎？”

“什么？”

沃魯愣了一下，這女孩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連現在究竟誰才是強勢的那一方都理解不過來嗎？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給這姑娘一個難忘的教訓。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沃魯頗為驚愕地看到，對方的眼里居然漸漸浮現出了一輪黑日！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面對一個古老的存在，一個無法言說的，也無法描述的怪誕，無數來自遠古的陰影從那雙女人似的美麗眼瞳中撲出，尖叫咆哮地闖入了他的世界。

認知……一點點地崩塌。

沃魯的也全身因此而變得冰冷無比，動彈不得。

另一邊，憤怒已經讓賀莉腦子里一片空白了，扎根于靈魂的黑核在本能驅動下迅速接管了宿主身體，做出了反擊。

她抓住男人的手往下一扯，同時右腿膝蓋彎曲，狠狠地往上頂去，在那條軌道上，是沃魯的腦袋。

砰！

連空氣都猛地一震。

在卸去限制器的情況下，這記膝擊爆發了百分之千的力量，而且這身體不久前還強化過一次，其中蘊含的力道足以粉碎一面石墻。

在那個瞬間，沃魯那堅固的下頜骨像是遭受到了重錘的擊打一樣，瞬間像蜘蛛網般開裂，然后那毀滅性的力道往上傳，把夾在上下齒之間的舌頭直接卡成了兩截，再往上，他的腦容物在無比強烈的震蕩中成為了一團漿糊。

雨獸成員，沃魯，當場死亡。

直到這時，沃魯的下屬們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

“一級！她是一級！”

“卑鄙的女人，竟然偷襲大哥！”

“兄弟們，上，咬死她！”

剩余的三個黑幫分子在驚怒中紛紛獸化。

在短短幾秒的時間內，這三個人類就變成了不折不扣的野獸，仰頭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野獸化，在獲得力量的途徑中，這是最容易的，但也是最低下的一條路，且沒有任何的提升空間。

人們只要飲下強大野獸的心頭血，在近乎八成的致死率里賭一把活下來的可能性，挺過來了，力量就會爆發性的增長，他們會獲得在野獸和人兩種形態中切換的能力。

不過每一次切換形態都會消耗巨大的生命力，而彌補這些生命力的手段卻異常匱乏，說是和死神做交易也不為過了。

賀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其中一頭野獸撞飛了。

在老鐵匠的驚呼中，她砸塌了老舊房屋的墻壁，拋物線般地掉到了外面的雨中，翻滾了好幾圈才堪堪止住身形。

野獸們也穿過墻洞，到了外面。

在一閃而過的驚雷中，它們的樣子看起來格外可怖。

那是野豬一樣大的野獸，長著兩根碩大的獠牙，全身油光發亮，一條長長的尾巴像鞭子一樣，拖曳在地上。

雨像是磁石一般聚集在它們身上，像是一幅流動的甲胄，保護著全身上下各個地方，這就是雨獸名字的由來。

賀莉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受了不輕的傷，嘴角溢血，靠著花傘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立。

但就是這種時候，她眼里的憤怒更勝于往昔，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燒。

雨獸們一點點接近。

她面對著它們，手臂上的黑日印記凸顯了出來，靈魂途徑瞬間打開，海量的禁忌知識傾瀉而來。

她舉起了花傘，雨水隨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蕩開了，所有的敵人都在她的眼里感受到了一輪黑日冉冉升起，而在這階段，她的氣勢越來越盛，雙手握住傘柄，高舉過頭頂。

這是握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