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小短腿，人字拖，頭發稀疏，鼻梁上架著老花鏡，鏡片后的一雙眼睛有些壓抑的怒氣。

正是張朝陽。

張朝陽像風一樣，從許誠身邊滑過，搶走了他手里的銅烏鴉。

許誠小腿抽搐一下，驚醒，意識里的昏沉一掃而空。

“大膽妖孽，竟敢害我小友！”

“你，你在胡說什么！”

趙壬臉色一變，一步上前就阻止了老頭想要摔碎銅烏鴉的動作，并開始搶奪。

張朝陽雙手抱住這只銅烏鴉，這具瘦小年老的身軀竟爆發出了與其年齡不符合的力量，人高馬大的趙壬第一時間竟然沒有搶奪成功。

“本座一眼就看出，這是不祥之物！”

張朝陽死死抱住銅烏鴉，扭動著身體，使勁往下沉：

“宵小孽障，你可知本座何人也？本座，啊！！本座，啊……乃洪荒帝尊，想當初本座抬手間天地震怖，環宇崩碎，大道不存，仙之巔，傲世間，有我鴻鈞才有天……啊！”

“小友，救我！！”

“本座頂不住了啊！啊！！啊！！”

許誠其實這時已經從后面就抱住了趙壬，想解救鴻鈞，可是剛用勁，自己又被另一個人從背后抱住了，是趙壬的“叔叔”。

一時間，四個人纏在了一起。

“小友，此為陰邪之物，這兩個妖孽想要害你！”

“你！你個死老頭胡說些什么？！”

“誠哥，松手！誠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們同寢室兩年，我如何會害你？！”

“小友，別聽他的，信我啊！”

“……”

“老瘋子，快將東西壞給我！啊！！你敢咬我？”

“……”

“小友，本座為至高之神，雖然昔日榮光不再，但一雙慧眼還未昏花……”

“趙壬你給我松手！”

“誠哥，你不信我，去信一個剛認識兩天的老瘋子？”

“……”

大亂斗大約持續能有兩分鐘，許誠終于是盤到趙壬腰上，將其勉強鎖住，張朝陽逮住機會，狠狠將這只銅烏鴉砸在了地上。

“叮咚~”

“帕拉~”

隨著這一聲響，一切爭執都寂靜了下來。

地磚被砸裂，“銅”烏鴉出現了明顯的凹陷，并且全身也布滿了裂縫，幾秒之后，裂縫里滲出了鮮血，又幾秒，開始解體……

原來，它不是銅做的，它是肉做的。

與此同時，許誠心頭一口壓抑之氣也徹底煙消云散。

寂靜之中，張朝陽又上去踩了兩腳，無人阻止，隨后他抬起下巴，對著趙壬二人得意地挑了挑，好像在說，“你們兩個不行啊。”

趙壬咬牙切齒，咀嚼肌暴起，惡狠狠地盯著老頭，目光好似要吃人。

那術士卻緊皺眉頭，同樣是盯著老頭，目光卻截然不同，他的目光是有些驚疑不定的。

“莫非是高人？”

他想要從這瘋人院老頭的身上看出一些不尋常來，但什么都看不出來，這老頭完完全全的是一個普通凡人。

身上沒有哪怕一丁點兒的法力波動。

最終只能自認倒霉。“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被一個精神病攪了局，說出去簡直可笑。”

“許誠，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竟然這么對我！”趙壬將憤怒轉移到了許誠身上，指著后者罵道：

“活該你得了精神病！”

許誠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地上那只已經快要化作血水的烏鴉，情緒有些低落。

“今天早上……你們其實已經來過了，對嗎。”

術士微微側目，不置可否。

倒是趙壬冷哼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哦，那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室友一場，我們之前的同舍情分……就到此為止吧。”

銅烏鴉此刻已經完全化作了血水，血水蒸發很快，沒多久就在地上形成了一塊骯臟的血斑。

等趙壬目光陰惻惻地準備離去時，許誠又叫住了他：“對了，麻煩先把地脫干凈。”

……

……

時間緩緩流逝。

晚上七點半。

電視劇時間。

C區精神病房的配置可以說非常不錯，雙人間，有獨立衛生間和大屏幕液晶電視，病床墊子是特制的小號席夢思，夏天有空調，冬天有地暖，有需要的話還會提供小火爐……

不過電視只有兩個頻道，新聞頻道和一個瘋人院專屬頻道，專屬頻道里每期會安排一部電視連續劇，安排啥看啥，沒得選擇。

現在電視里在放的是《回家的誘惑》。

張朝陽就喜歡看這個。

“喂，小友小友~快看，這女人要穿品如衣服了！！”張朝陽雙腿蜷在床上，語氣很是興奮。

“又到了本座最喜歡的牛頭人環節。”

“哎，小友，小友？”

回應他的是沉默。

張朝陽扭頭朝許誠看去。

這個20歲的青年手里捧著一疊報紙，但目光呆呆的，顯然沒看，而是在想心事。

經歷了“2v2對戰”之后，兩人的友誼迅速升溫。

“小友？”

由于兩張床的位置并不算遠，張朝陽努力偏過身子，伸出手，拽了一下許誠的被子。

“哎呀！”

一個重心不穩，鴻鈞帝尊摔下床了。

張朝陽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抹了把眼鏡，蹲在地上，腦袋剛剛好超過床面，他用手拽了拽許誠的袖子，嘿嘿笑道：“怎么啦，還在想下午的事啊？”

許誠合上報紙。

呼出一口濁氣，悠悠道：

“帝尊，世上當真有修仙法么……”

語調平緩，不似問句。

許誠只是變態，又不是傻子，無論張朝陽給出什么回答，他心里都已經有數了。

“當然！！”

張朝陽一臉理所當然，“只不過你這句帝尊叫的……怎么語氣和以前不一樣了？”

“沒啥。”

許誠拍拍床，然后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張朝陽就爬上來。

一老一少靠在一起，交頭接耳，許誠小聲問道：“那個烏鴉到底是啥？”

張朝陽搖搖頭：“這我不知道，但絕對不是好東西，充滿了邪惡的氣息，那兩個人也絕對不是好人，他們打算害你，不過沒有關系。”

他用大拇指指著自己，豪氣道：“本座在此，定可護你周全。”

許誠拱手道：“有勞了。”

“無妨！”

張朝陽一揮手，“當年本座苦戰大魔神，拼盡血肉，護住了整個洪荒宇宙，今日只護你一人。”

“……”

好中二，好羞恥啊。

許誠摸著自己的心臟，問道：

“對了，我有個問題，一個人的意識想要離開自己的身體，很難嗎？”

“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