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妘楸的明慧,蕭奕仍只是笑笑,戲言,“甚么叫做我是青鳶的人!他又未養我睡我!怎還收了我不成!我就是我!非是誰人手上的兇器!指誰殺誰!”這話說過又覺粗鄙,想她曾受越王供養,恐她多心,忙又找補,“也非是說養了睡了就是誰的人!但得你情我愿,總歸各得其樂來去自由是吧!”講完又覺有欲蓋彌彰之嫌,頭痛心焦,索性直言,“我可沒說你是越王的人!”
妘楸眼下根本無心也無力與他計較這些,只淡淡回了句,“我隨你去柏谷關,有話要問青鳶。”
蕭奕微微錯愕,本想讓她知難而退,卻未料她定要飛蛾撲火!“你自己也說,青鳶有殺你之心!”
“死在他手上……”妘楸定了定神,又忍下一陳痛意漫身,緩緩再言,“我雖敗猶榮!我族認命!”
蕭奕又是錯愕,怔怔看住妘楸。妘楸以為言辭間露了隱秘,將要辯說,卻被蕭奕搶言,“我知你來處!蕭某只是……只是敬服夫人……敢為族人善后的一腔孤勇!”
這回換妘楸愕然,卻懶怠多言,只由此推知青鳶確有買兇殺她之志,才與眼前這位“蕭某”言說實情!她慘淡笑笑,低眉再舉目間,卻發現蕭奕目光仍牢牢鎖在自己身上,不覺羞憤,拼力斥問,“何敢無禮!”蕭奕神思恍然,卻不以為意,只沉沉道了聲,“只再等等!”
“等甚么?”妘楸訝異,卻也瞬間警醒,身邊的無瑕更是霍然站起,伏爪弓背做出撲殺之勢,只未待妘楸反應,幾片黑影宛如天降,傾刻欺到眼前,接著是火光閃耀,照出數支鎧甲利劍。
妘楸且驚且怒,轉頭瞠視蕭奕。卻見蕭奕早已被數支利劍壓肩,忽就一副毫無還手之力模樣!
“對不住了楸夫人!我當真不能帶你往柏谷關!你如今情形我又不放心使你獨行……”蕭奕話未說完,卻聽那年輕將官驚呼一聲,“楸夫人?楸夫人當真是你!”說話間擲劍在地,傾身拜倒,再舉目望向妘楸時,卻有一絲質疑,接著是震驚,駭然,仍舊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仿佛自血泊里撈出來的形同鬼魅的重傷女子,會是瑯華殿上語笑嫣然間賞賜他們桃花釀的楸夫人?!
妘楸冷眼覷著跪在身前的披甲將官,并隨這位將官一起跪下去的東越士卒,此情此景倒有幾分熟悉,何年何地也曾演過這樣一場,如今憶來竟恍如隔世!東越,盡是一群愚蠢至極的無賴之徒!妘楸漠然嗤之,抬手按住頸下傷處,仰頭仍舊倚向石屏,合了雙眸,不做絲毫理會!
“楸夫人?楸夫人!臣方垣護駕來遲,求夫人……求夫人……”恕罪二字是如何也說不出的!方垣不敢想眼前這女子經歷了怎樣酷刑,以致落到這般生不似生死未死盡的慘烈境況!他滿心愧疚自責,甚至深以為恥!逐她出王廷,推她入萬劫,在她三番五次救護君王解困國危之后,方垣甚者以為,此是越地男兒的恥辱!是君王之恥,更是滿朝文武之恥!又何以謝罪?
方垣叩首在地,滿腔或悲或痛,或愧或責,或無地自容,竟無可措辭,惟是滾出淚珠兩顆。
蕭奕本就急于脫身,見眼前情形——上不言下不語——著實急煞人也!語帶焦躁,稱喚方垣,“我認得你!你是越王身邊護衛!都城外,越王與子翱打在一處時,你曾與我躍躍欲試!”
方垣這才記起此處還有外人,忙先從地上起身,揚眉瞥向蕭奕,經他一說倒也記起來了,自己隨王上往城外長公主別宮尋找楸夫人時,曾見到過他與青鳶相隨,不覺又將他上下看過,淡漠一言,“原是大將軍的人!”繼而起疑,“是大將軍派你來救人?”問過更疑,“或是……來殺人?”
蕭奕見他右手按向劍柄,連忙申辯,“救人!是我救了楸夫人!要殺她的人我不清楚!但其中有風王室欲請她入召地列位上席!你回去倒可說與越王!再就是要殺她之人走脫個女子,身手不凡,心思陰毒,只怕還會再來,你等還須多加防范!旁的……她中毒了,未知能否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