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伯方才憂心正在于此!人可以死,但救人之法一樣也不可缺!說來也怪自己倉促之下竟指了這么個偏僻地!早該想到被發(fā)配來此的宮嬪未必都是器物齊整!這些個人能活已是不易!
商伯不由得再次打量起這位宴少使,確實年紀(jì)稚嫩,大約與帝姬同齡,長得雖不甚艷麗,卻也相貌周正,且眉宇間那少女獨有的嬌憨似乎仍未退盡,橫眉立目倒頗有幾分武威之勢!這才是將門之女啊!商伯不禁感慨,哪里像里面那個,嬌柔怯弱的還不比一個命硬的宮婢!
“冷水……且冷水吧!速速提來就好!”商伯心知青女已死,各樣折騰不過是慰勛帝愧悔之心,“本就受了陰寒,溫水浸之只怕要倒逼寒氣入心脈……”話未說完又搖了搖頭,省悟死人哪還有脈。
宴少使的嬤嬤聽聞這話立時眼中見光,上前進(jìn)言,“若當(dāng)真是受了陰寒,就斷斷不能爐火烤之,更不可熱湯蒸之!奴婢生在北地,家鄉(xiāng)常年寒風(fēng)凌冽,鄉(xiāng)鄰多有凍斃于北風(fēng)者,幸得拾救之人從不敢乍然以溫?zé)嶂锖婵酒渖恚耸谴蠹伞?
“且慢且慢!”商伯立時攔住,抬手示意,“你隨我來!且將良方奏與陛下!”遂引嬤嬤入了內(nèi)室。
勛帝仍站在床前發(fā)呆,心中千頭萬緒,百般滋味,實無一念清晰明朗可篤定行之。就說眼前這女子,是否該放她歸去以退青門陳兵以修東越睦鄰?可心頭總有不甘!非關(guān)情意之失,實是顏面有損!從來入了皇廷的女子絕無出宮還鄉(xiāng)之說!她們生是宮里的人,死是宮里的鬼!
絕不能開此先例!勛帝心意輾轉(zhuǎn),不覺向前進(jìn)了進(jìn)身,手扶簾幔望向聲息全無的女子,終是忍不住也伸手去探了探鼻息,他總不肯信她是真的死了,可就在指節(jié)觸到她冰冷肌膚時,終是心頭一悸,迅速收回手指,耳邊似乎轟然響過一聲驚雷,只是這雷聲如此寂靜,靜若死地!
“陛下……”商伯輕聲一喚,又驚得勛帝周身一凜,回眸間目光仍帶幾分茫然。
“陛下?”商伯憂心上前,扶著勛帝手臂,使其落坐床邊,這才又問一聲,“陛下可安好?”
勛帝回神,蹙眉看了看眼前婦人,又瞄一眼后面躡手躡腳跟進(jìn)來的宮嬪服飾的少女,商伯趁勢連忙解惑,“回陛下,這位是住在籬花院的宴少使,此是宴少使之……”說時看向那嬤嬤。
嬤嬤忙行禮作答,“奴婢胡氏拜見陛下。奴婢是少使居故地時的乳母,三年前隨少使入宮,奉皇后諭旨,掌少使日常起居事宜……”話未說完即被勛帝揮手打斷。
勛帝重又看向商伯,面有慍色,“引他們來是何意?但能侍奉且侍奉!如若不能且遷往別處!”
商伯未及答,胡嬤嬤即搶言道,“請陛下恕奴婢斗膽!奴婢是聽聞這里有貴人受了極寒一時昏厥不醒,奴婢本是北地之民,略知療愈凍疾之法,受公公舉薦,特來向陛下獻(xiàn)策。”
勛帝神色微動,重又看回身邊寂寂無聲的女子,未知施救之法是否來行之晚矣,“你且說來!”
胡嬤嬤即答,“北地極寒時節(jié),常有庶民凍斃風(fēng)中,偶有被人拾獲者,若要施救命之法,必是先以夜雪擦拭四體周身,直到肌膚泛紅,預(yù)示血通開方算是有再救之必要;而后再尋純陽之人,以其體魄之溫灼驅(qū)傷者心脈之寒毒,直至傷者得清醒之態(tài),最后才是以溫湯蒸浴,散皮表之寒,暖周身血脈,如此一番,方算是救下個整人!倘若顛倒行事,人未必救得下,即便萬幸救得一線生機(jī)也不過是個廢人!寒氣被逼入骨血經(jīng)脈,或是短命而逝,或是殘廢終生。”
勛帝靜靜聽完,慘淡一笑,“此季何處得夜雪?如此看,非是朕不救,是她命數(shù)如此!”
“也可用井水替之!”胡嬤嬤又言,“夜雪至寒至陰,井水雖非至寒卻是至陰,得其一總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