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有青鳶的退讓。而勛帝也有勛帝的執拗。其一便是絕然不會放歸青鸞。
刺客始終注視著勛帝的一舉一動與神色之變,大約也看出事有異樣,不禁要好言提醒,“子翱兄的意思也很簡單,既十日之內閣下送青鸞姑娘至柏谷關,柏谷關陳兵退去,子翱兄將親赴帝都聽憑處置。如若不能,惟是兵發柏谷,劍指頤陽。其后果如何,就是各聽天命了!”
勛帝眸藏怒色,緩緩搖頭以示否決,“朕之意,是青鳶先來帝都,余事再做商議。至于柏谷關陳兵……”勛帝幽幽冷笑,“其舉已是犯上作亂!青鳶若還想引兵入帝都,朕亦不懼,且由他來!”
刺客顯是詫異,卻也露一絲贊許,“既是如此,我今夜惟是先帶走青澄,明晚再來帶走青鸞……”
“不勞閣下!”勛帝喝斷其言,“今夜你或許可以帶走青澄,然明日,朕會將那女子懸尸于北門,你自去取下便是!還有初陽城的虎嘯參軍,朕循大昱律法怕是不能留他全尸,你且自備棺槨!”
刺客幽暗目光終袒露一線殺機,他唇角抽動,劍入掌心,語意仍透著慵懶,“你這是……找死!”
勛帝冷笑嗤之,“青子翱如何說?他可曾吩咐你必要時當取朕性命?你且回去告訴他!朕等他來!早些日來便是多留幾人性命,晚些日來,朕也不知當下耐心還能撐到幾時不殺!”說罷,忽對外高聲呼喚,“來人!速來人!”聲未落,殿門大開,一眾玄甲浩浩涌入,頓時劍光四起。
刺客倒也未露一絲慌亂,而是提了提手中長劍,向著勛帝微微頷首,“陛下威武!蕭某孤陋了!只是這俗話講……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不過是個送信的!陛下總不會小肚雞腸要殺我吧!”
勛帝擺手,示意玄甲侍衛退至兩側,讓出了門階。刺客蕭某倒有一絲訝異,看一眼敞開的殿門,再看一眼立身座階的勛帝,笑問,“陛下當真無興趣試試我手中劍?大約也無必勝把握吧!”正說時忽地長劍出鞘,惹得眾玄甲一片驚呼,劍光涌起,一半撲向刺客,一半護向勛帝。
然刺客的長劍若電閃疾光,倏忽間劈過勛帝。勛帝只覺寒光炫目,奈何身邊無所隔擋,撤身急避,卻還是慢了許多。侍衛們舉起的劍屏也未有絲毫抵擋之功,只聽著鏗鏘鏘一陣脆響,數柄長劍皆被斬斷。寒光劈落,劃過勛帝肩頭,血色一抹,傾刻透了龍袍錦衣。
眾玄甲大驚,有人提半截劍刃仍要反撲,然揮劍之人身形飄忽早已飛向殿外,身后擲下一言,“青澄青鸞但有折損,取爾性命易如反掌!我明晚再來!”話音遠逝人也遁入夜色,痕跡皆無。
勛帝心有余悸,驚出一身冷汗,扭頭查看,左肩皮開肉綻,已是半袖血色。滿殿玄甲更是人人嚇得半死,此樣情形莫說親見,根本是聞所未聞!天子被刺于深宮內廷,說出去驚煞天下!
正這時,商伯領數名宮人也憂心惶惶奔入大殿,直撲座階,個個叩首如搗,商伯更是愧悔驚懼,凄聲淚下,“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老奴無用!老奴實實無用!陛下……這可如何是好!”說說又撫地痛哭,卻也未忘正事,急令小宮人,“還不快去傳御醫!”說時自己也起身,切切撲到勛帝身前,替勛帝查看傷勢,待見著削肉見骨的傷口,又是老淚縱橫,“陛下?陛下啊……”
勛帝反倒鎮定非常,許是傷口的劇痛壓過了心頭憤懣,此時此刻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理智。如今他才知道:青鳶或許并無反心;青鸞也只是他人投下的棋子;而那刺客姓蕭,絕非常人!
擺下當前棋局者,更非常人!他曾無比篤定與自己對弈的必是青鳶,觀棋應變者是召國太子,然當下他幡然醒悟,設局者另有其人,青鳶與召太子皆是盤上棋子!他真正的敵手,是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