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楸此刻還未能了悟,玉室少年與青門少年的同好之爭在許多年后將是亂這天下的真正禍因!她雖自始恨惡玉家,然對這位少年倒別有贊賞。只他在亂局之中肯保全照拂青門姑侄的這一舉動就足見其仁厚之心,孤勇之志。妘楸確實有心要以厚禮謝他恩義,只是眼下又身無長物。
玉曦急切道出心中渴求后見妘楸默聲許久,甚是羞愧,赧然道,“是我冒失了!君子助人當無所求!我不該要挾仙子!可我也非是挾仙子!我只是……只是當真喜愛那兩只雪狼!我之前從未見過此樣生靈!自然,這也是我孤陋寡聞之故!不比澄哥哥!他甚么都見過!從東極初陽走來帝都中央,一路要過城池,看多少山水……可是我,連這九霄宮都未出去過!”
太子玉曦愈說愈黯然,垂首胸前,怏怏地擺弄著腰間玉佩,以掩飾悵然失落之態(tài)。妘楸見之不由心生憐意,將要出言安慰,玉曦忽又抬頭,眸間仍舊溫潤如春水,言辭又復從容之態(tài),“不過余生漫長,曦兒不求坦途大道,但求曲徑見幽,花蹊有鹿,愿所見皆非常!”說著又伸手來接妘楸手里的狐裘,堅定言,“仙子放心。這狐裘我必替你交到故人手上。并無所求。”
妘楸笑回,“殿下全意相助,我當銘記在心。今愿許殿下一諾,他年必使殿下遍游天下大川!”
玉曦笑笑,顯是知道此愿無期。他為天家儲君,將來要承繼天下,而歷來坐天下者根本無瑕游天下!除非,除非棄了身上名位!但他還是向妘楸躬身道,“謝仙子美意!能否問仙子大名?”
妘楸搖頭,端正身形,向玉曦鄭重拜了一禮,最后叮囑,“殿下今夜所見,可否不要告與他人?”
“我明白!夫子有云:見之未見只當未見,奇之為奇是為不奇!所見非常也非常人可見,言之無用。”玉曦一番道理曲折難解,妘楸大約也只聽懂“言之無用”四字,便當他會守口如瓶吧!
事既已了,妘楸轉身要去,她已預知身后另有一場硬仗,故惟有將青家姑侄托付給這位玉室儲君了!玉曦見白影飄忽漸遠,也轉身沿著曲橋往對岸去了。只是未走出幾步,忽地心頭一念閃過,他迅疾回身,高聲喚道,“我記起來了!是皓月!皓月之約!”
妘楸正欲隱身歸去,忽聽身后呼喚,不覺又停下腳步,回眸怔望,心頭也是萬念涌起。
玉曦又向回疾走幾步,欣然道,“父皇曾賜我一幅畫像,其上有云,皓月之約,君子之盟;父皇說畫中乃越國皓月公主,十數(shù)年后會與我結親,問我是否愿意。仙子與皓月公主一般無二!”
妘楸也在此時想起,越王蔚朔曾瞞著她“捏造”了一個子虛烏有的女兒,先許玉室,再許青門,為的原是息玉室之怒、平青門之怨,自以為如此便可毫無阻礙地立她為后。可如今時過境遷,再想越王昔日所為,愈覺荒誕不經(jīng),愚不可及!還道甚么皓月之約,烏云蒼幕哪得皓月!
玉曦見妘楸側身不語,又向前跟進一步,好奇探問,“所以……皓月公主是……是你的……女兒?”
妘楸訝異他一個小小孩童的敏慧,不禁莞爾,“那么……所以……你又是否愿意……”言語未盡,一念又起,千古一人?妘楸只覺有驚雷響在腦后,心神游蕩,骨痛如折,元魂幾盡潰散。
玉曦似乎看出她的異樣,再向前一步,關切詢問,“仙子可還安好……”話音未了,妘楸忽地折身倒地,如孤云直墜,癱做滿地雪絮,玉曦驚駭著仍要去扶,觸手所及卻不過是一團幻影。
眼前空空,觸手無著,乍見小敘不過是幻夢一場?玉曦駭在原地。他雖在書中有所見聞,知天地廣闊有精靈古怪之象不足為奇,然真真見了卻是不由得不稱奇!尤其今夜幻象關乎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