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宮宴設在紫瑛臺上。天子高坐明堂,皇后陪坐右首。下席赴宴者寥寥,有兩位出身世家的妃嬪,算是為帝姬壯膽氣;再有兩位玉室宗老,當是為此回議親做個見證。余者佩劍侍衛、整肅宮人、盛裝樂師、彩衣宮娥倒比席上嘉賓更多。
風梧攜青鴻入到大殿,從容掃過殿上情形,舉頭望向居中而坐者,只覺座階高筑,座上人實高遠且飄忽,只待向前再多近幾步,待看清了勛帝面容,風梧才覺心中踏實,嘴角勾一絲不易察覺的譏笑,心道:玉室皇權果然舉步艱難!想上回朝拜還是天子的登基大典,短短數載,當年風華茂盛的玉家天子而今已是憔悴神傷、滿臉倦容!玉家九世而終,未知還能撐過幾時!
風梧神情淡漠,舉止自若,向著座上勛帝行君臣之禮,端正下拜,從容叩首。行云流水的動作似乎只關乎禮數,無關乎尊敬。青鴻在其身后,也隨他身形,俯身拜下,屈膝跪倒。
勛帝自高座之上向下俯視,自風梧入殿他更覺眼前一亮!這位南國少年還真真是好相貌!好身段!好風姿!風王族有儲君這般,若說沒幾分雄心壯志卻也是屈了少年意氣!而這樣人物若真能收入自己麾下,也足可定半邊天下!勛帝暗打盤算,神色不動看著風梧主仆倒身下拜。
若說勛帝與召太子算得是千里江山。那青鴻算得則是寸步之爭。只一入正殿,她即開始悄然查看四周布局,默默數清了玄甲人數,細細算準了沖階步數,待俯身拜倒的一瞬又匆匆瞥過高座之上——好陰森的面容!她的心也瞬間涼了半截!知所謂“殺出一條血路”終是狂語妄念!
各人各揣心思,彼此行過禮數,勛帝令身旁宮人為召太子正席看座,召太子也不客氣,徑自往左側首席上安坐了,揮手一指身旁空位,招呼青鴻落坐,青鴻掃了眼那宮人,觀其神色知這座位非是為自己而設,可她也并無謙讓之心,追隨風梧腳步,徑直坐了過去。
宮人微露訝異,回頭看了看勛帝。勛帝神色不動,只略抬手揮袖令其退下,順勢瞥了眼這位召太子的隨侍,微微蹙眉,卻也再未看第二眼。而是轉向風梧,問起召王近況并召國情形。
風梧隨問隨答,不過是些寒暄辭令,以撐上下和氣。實則召國國師就被幽禁宮中,勛帝豈不知召國情形!風梧答過勛帝問話,又起身重向皇后行禮,特地問起伏白家全族安好,有意說起召國子民在帝都的經貿往來多受伏白家照拂,其深感恩惠,特表謝意。
皇后起初還贊這少年有禮重義,慢慢說下去才覺出這位召太子將她伏白家舉得甚高,倒似這帝都之內所有人等惟他伏白家馬首是瞻。皇后漸生警惕,不再應言,而是強撐笑意望向勛帝。
勛帝并沒看回望皇后。召太子所言情形他也不是今日才知。都說天下是玉家的天下,而頤陽城卻是他伏白家的頤陽城。權之至高,名之至貴,天下世家再無出其右者。勛帝也實無奈何。
風梧贊過伏白家又轉議程門,稱昨日只與程家少主驚鴻一瞥,只言片語卻是受教不淺,足可見“帝師之名,程門當之無愧”,所謂“門生遍天下,天下皆門生”絕非虛夸,“大昱禮法全賴程門施教傳承”,“賢君之繼全賴帝師訓導教誨”,天下之康泰,四海之升平,程門功不可沒!
勛帝深知風梧言辭之用意,可是看著這位少年慷慨陳詞,激昂評論,那等揮灑之姿實是悅目。在他玉家宮闈似乎未曾有這樣恣意疏狂之子弟!更別說東宮太子!所謂天子之家所受桎梏似乎更為酷烈,隱隱竟為天下之最!或許,是該使這天地換一番景象了,且自皇宮更迭而起!
玉室有所求,風族有所謀,此回兩家聚首,倒也稱得上“相談甚歡”。至少目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