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白祺儼然未當皇后是君,只當她是自家小妹。信口直言也非是勸諫君上,而是在教導幺妹。他自以為所言皆肺腑,為著親妹,為著父親,為著子弟,為著族人,為著伏白家世代榮華!
“姮妹許是皇后做得久了,威嚴有余,溫柔不足。陛下見之又如何能生憐愛之心?你也不必惱,我為兄長才與你實說!換是旁人不過是冷眼看戲罷了!就說今日瓊霄宮之變,雖說眼下尚不知那女子倒底為何緣故開罪了陛下,然陛下怒氣如此盛騰,聽聞已殺盡園中所有越人,其震怒又豈是只為女子之罪?陛下之怒實為悔自己拿那女子當了一回事!寄了心思在那女子身上!而今女子負他,他才如此光火!倘那女子不死,或說是死灰復燃,皇后只怕相爭不過!”
伏白姮不覺為這話怔住,她確未想到此樣關節——陛下原是寄了心思在那女子身上!青女之罪原是負了他一片心意!難怪要賜死!只是她若不死……皇后想著恍了恍神,喃喃道,“她活不了的,陛下已禁她入泠霄宮,那樣幽寒地宮,她先已受過絞刑,只剩奄奄一息,如何能活!”
“既是入了泠霄宮,則后患除矣!”伏白祺至此才長舒了一口氣,嘆道,“如此,印兒性命亦無憂矣!東越并非忠良,青門不可信賴,陛下仍須倚仗我伏白家穩固皇權!印兒不日可還家矣!”
皇后卻然心思凌亂,幽幽低語像是自說自話,“若陛下……忽兒轉了心意……若陛下忽生憐意……”
“既存此憂,皇后當在今晚了結此事!”伏白祺又進言,“以防夜長夢多!皇后只想,他年若被青門女子誕下皇子,危及的可也不只是伏白家輔政之權,就是東宮之位怕也會有所動搖!東宮之主若易,那這中宮之主……皇后以為可還保得住?畢竟帝王家,惟論權謀,未知情愛!”
伏白后愈聽愈心慌意亂,所謂色衰而愛弛、日久而情薄,縱是她擰著不認也難逃歲月之侵擾。若夫君必得有新歡入懷方可怡其情足其欲,則這新歡還是出自伏白家為妙!青女的確留不得!
皇后在伏白祺的反復勸說下漸次定了心意,決定截斷那女子之長夜,以防夢多!
程遠轉回東宮時,心中雖有千愁百難,然最最憂急就是青鸞之生死。可是一有勛帝旨意,再是內闈之地,他縱是心焦若焚也無半點使力的機會!惟是頹然回到東宮,此處倒還有位召國太子等著他應對。以當前形勢看,玉室使帝姬與召太子聯姻已是必行之策,召太子未費吹灰之力即得皇室血脈,自此便是皇親,此后參政皇朝,輔政皇裔皆是必然。風族倒是進了一步!
東宮之內,風梧與青鴻已候了多時,即不見天子,也不見太子,就連探消息的宮人也是一去不返,風梧知道內闈必是出事了!青鴻起初倒還鎮定,可著面前的果子茶點先賺了個飽腹,只一心想著若真需要殺出一條血路方能歸家,至少她是存了力氣的!可是漸次果子茶點吃光,日影西沉,天色漸昏,青鴻有些沉不住氣了。她扭頭盯看風梧,質問,“只這樣一直等下去嗎?”
風梧看她,眼底難掩悲憫之色,因他料知青鸞或許已遭難了!他淺浮笑意,指了指自己桌上的茶果,半戲半哄,“我這還有許多吃食,你若悶得慌也可再吃一些!宮中的點心,總是難得!”
青鴻目色凜冽,心中也有不詳預感,“你是不是知道甚么?天子召你來,不會是請君入甕吧?”
風梧撐笑,佯裝訓斥,“休得胡言!莫忘了你我在一條船上!入甕也是一起入!須得一個大甕!”
青鴻最厭他這般嬉笑無常,狠狠白了他一眼,又轉看殿上侍立在角落里的小宮人,目光收回再看風梧,鄭重道,“我看過了,東宮侍衛稀疏、防備松散,等下太子歸來,我決意挾持太子,以換鸞妹與澄兒出宮。你若與我同去,我愿護你周全。你若從中阻撓,我惟有斬你于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