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量抱著十月，萬般小心，她已是遍體鱗傷，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她。心中愧疚萬分，明知四周暗藏兇險，他怎么能留十月一人，若不是他非要拉著司業出去，她又怎會獨自遇險？明明發誓要護她安好，卻還是令她傷至此！
他捏緊拳頭，太慢了，是他趕回來得太慢了！他必須更強一點，必須再強一些，才能保護十月。
司業為十月療傷時，發現她體內有殘存怨靈之氣，這股氣順著她的經脈往心脈處游走，若不加以阻止，任其侵入心脈，恐怕……
花自量見司業眉頭緊皺，忙問：“怎么了？”
“她體內有股怨靈之氣，無法逼出。”
“若不逼出會如何？”
“怨氣侵心，化作怨靈。”
“怨靈？”
“怨靈神智全無，只知殺戮，她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殺人惡鬼。”司業只能替十月修補肉身，別的無可奈何，他垂下手，“她身負神力，若真變成怨靈，無人能敵。”
“不可能……不可能……”花自量自言自語，神色慌亂，“你是地府神君，你一定有辦法救她的！”
“除非她自己能夠克制這股怨靈之氣。”司業微乎其微地搖了搖頭，“否則只能打碎她的魂魄，她便無法聚靈，也就不會變成怨靈。”
打碎魂魄？豈不是世間半點痕跡都不留？再無輪回，真真正正地從世間消失……
“不行！”
他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十月，她小臉煞白，額頭滲著汗珠，雙眉緊皺，緊咬著牙關，衣裳血紅，她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你看她尚在支撐，與怨靈之氣相抗，也許她能抵得過呢？”
他張開她的掌心，握住她的手，她的指甲深深扎進他的手背，他毫不在意，只是輕輕在她耳邊說：“十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我知道過程痛苦，但我會一直在這守著你。我們約定四季迎春，你可不能食言。你別以為變成怨靈就能擺脫我，若你成了怨靈，我便化作惡鬼，與你生生世世纏斗，讓你永不安靜。”
花自量喋喋不休地說著，從相識至相知，從日日相伴至念念不忘，從失而復得至以求白首……一點一滴，事無巨細，連著說了一天一夜。
司業在一旁看著，糾結萬分，即期盼著十月能扛過這一劫難，又反復提醒自己身為神官的職責。碎魂掌在手邊凝結又散開。
怨靈之氣逐漸逼近十月心口，十月法槌陣陣呻吟。
“十月！十月！不要認輸！不要被怨氣控制！”花自量急急喊，雙手扶著十月肩，紅著眼眶，強忍著淚，他不能哭，他不能比十月先認輸。
“十月，你舍得丟下小花嗎？”
十月仿佛聽到他的話，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怨氣緩緩退下。
司業見此驚喜喊道：“自量！消了！”
花自量聞言喜極而泣，下一刻卻見怨氣反噬，以極快的速度游至心口，十月已毫無反應，更別提抵抗，兩人的笑意僵在臉上。
“不好！怨氣侵心！”司業狠下心，凝結破魂掌，他必須阻止十月成為怨靈！
花自量見狀撲向十月，以身抵擋司業這一掌，既然只有魂飛魄散這一條路，那么他如何舍得十月一個人走呢？
司業始料未及，猛地收手，卻還是晚了，花自量被他的掌風波及，三魂七魄離體。
這時思慕盞突然出現，散著流光，將十月與花自量雙雙包裹。
思慕盞鉆進十月心口，流光依舊，即炫彩而又靜謐。
這一幕令司業嘆為觀止，思慕盞似乎能凈化十月體內的怨氣，還能使花自量的三魂七魄回體。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切，生怕發生一點意外。這也令他無暇去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與守凈之間的聯系。
守凈被一股力量強行帶離煙雨樓，她知曉這股力量屬于誰，操控這一切的楚江王。
無魘將守凈的手腳捆住，禁錮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上，守凈環顧四周，并不是二殿府邸，黑漆漆的，空無一人，也不見無魘的身影。
她對空吼道：“放開我！”她知曉無魘就在附近，此人慣愛藏匿，但她沒那么多時間陪他捉迷藏，此刻她滿心疑慮，滿腹委屈，需要好好問一問司業。
“無魘！誰給你的膽子抓我！是想嘗一嘗四殿的酷刑嗎？”
話音剛落，眼前顯現無魘的身形，他戴著巨大的兜帽，看不見眼神，只能清晰地看見他眼角的淚痣，或明或暗，他抬起一只手，滅仇劍憑空出現。
“我讓你放開我！”守凈的耐性已到達臨界。
無魘朝她走近，她看著那顆淚痣在她眼前放大，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油然而生。他輕輕勾起嘴角，用輕飄飄的聲音問她：“十月，死了嗎？”
守凈又想起十月的模樣，渾身是血，心中情緒難辨，冷聲說道：“滅仇穿胸而過，焉有命在？”
無魘不甚滿意：“就是你并不確定她死了？”
“即使沒死，滅仇的怨靈之氣入心，她便和死了無異。”守凈有些氣急敗壞，因為無魘的口氣令她心煩。
聽了這話，無魘噗呲一聲笑了，轉開身不再看守凈，宛如自言自語：“她成不了怨靈，司業那個人啊，他一定會在她被怨氣侵心前，殺了她。”
司業，他會殺了十月嗎？守凈自問，竟然盼著司業能動手殺了十月，這樣她便能相信，司業對十月也是那樣心狠，一如對她。
“放開我。”
“我可以放了你，但我勸你打消去找司業的年頭。”
守凈盯著他，似乎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你殺了十月，他一定會抓你回去受罰，說不定還會將此事稟告鬼帝，到時你的下場可想而知。”無魘回過頭，操控滅仇的指尖輕輕一動，滅仇朝守凈飛去，“司業那個人，最是無情，你該知曉的。”
滅仇斬斷守凈手腳的束縛，靜靜立于她手邊。她望著滅仇又望著無魘，她尚不知曉無魘的目的是什么，但拿起這把劍就等同于與司業為敵，她正猶豫著。
無魘接著道：“難不成你想回去送死？我要是你，我會選擇征服司業，那時他自然對你言聽計從。”
征服司業？守凈想得出神，未察覺滅仇放出的怨靈已將她圍繞。無魘說的對，征服司業，司業自然對她言聽計從！她一把抓起滅仇劍。
滅仇劍如愿以償般，發出興奮的陣陣嗡鳴。
只要找到一點欲望的邊界，滅仇便能通過欲望控制執劍人，即使是神官也不例外。守凈于無魘而言，乃天賜利器，用她重傷司業在合適不過。
十月已死，思及此無魘唇角微揚，如此一來，是時候對花自量動手。
此時的花自量尚處于昏睡之中，還保持著與十月相互依偎的姿勢，被流光籠罩。
流光內花自量的意識清醒，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座山莊之內，四周景象于他而言十分陌生，但他卻又極為熟悉地在山莊中穿行。他來到池塘邊，眼前立著亭臺樓閣，房中傳來清脆的笑聲。
這是何處？何人在笑？
他疑惑著，閣樓的窗子被打開，窗子里探出一個身影，白衣勝雪，絕色容顏。
沈綰？卻又不像沈綰？她們生的一模一樣。
那人沖著他歡快地笑著，喊他：“師兄！你回來啦！”
此人是誰？他被司業打碎了魂魄所以才來到這？十月呢？他要去找十月！
他即刻轉身，四周的山莊忽地開始天旋地轉，他一陣暈眩，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山莊不復蹤跡，而是一片山林。
山林中橫尸遍野，他立于尸群之中，滿身傷痕，但他卻不覺得疼。前方，方才那個姑娘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笑盈盈地朝他伸手。
“師兄，跟我走，我帶你回去。”
他猛地揮手驅趕眼前的一切，不停地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喃喃：“走開！十月還在等我，她還在等我，我要去尋她。”
忽地胸口撕裂般地疼，他低下頭，一把刀正插在他的心口處，血如泉涌，他緩緩地倒下。
“師兄，你為我而死，我很想你，留下陪我吧。”是那個姑娘的聲音。
他感覺意識渙散，要死了嗎？可他還未尋到他的十月。
“十月……”
再醒來時，四周只白茫茫一片，遠處一張玉床，床上躺著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十月。
“十月！”他驚喜地沖過去。
她安靜地躺著，平緩地呼吸，像是睡著了一般。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拂過她的臉頰，她的睫毛輕微地顫動。
“小賴豬，別睡了，快起來吧。”語氣極盡溫柔，“這一次，我定與你寸步不離，護你周全。”
流光四溢，耀眼奪目。思慕盞重新住回十月的體內，這是思慕盞第二次救她。
她捂住心口，心口跳動如常，這一次思慕盞與她似乎真正地融為一體，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到自己活了千年之久，夢醒后，一切都是真的。
花自量睡在一旁，三魂七魄安然回體，她伸手撫平他皺著的眉頭，輕聲道：“小花，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