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來了嗎？凡太不敢相信。今天，是他到初中報到的日子。

早上，充斥著水霧的空氣還很朦朧，像個巨大的罩子一樣籠在半空，把太陽的鋒芒無情地淹沒進歷史的滾滾洪流。道路是新鋪的，被烈日曬得有些散發出塑膠味。路邊有幾顆常見的梧桐樹，樹冠經過了夏日的曝曬，顯得更加濃綠和巨大。樹上的鳥兒一只只說著鳥語。

J中像個犯錯了的小孩兒怯生生地蜷在濃密的樹冠下；又像嬌美的新娘子，羞答答地眨巴著眼，紅紅的臉蛋仿佛就要被太陽曬化了。

此時，J中正在開始著一天的教育，校門口來來往往很多汽車和電動車，還有學生騎的自行車。每輛車上都下來至少一個學生，成百上千的學生一齊從各自的車上下來，把下水道一般窄小的校門圍了個水泄不通。帶著小學生稚氣的七年級新生格外聒噪，他們在人群中你推我搡，高談闊論，惹得一些高年級學長學姐不耐煩地沖著他們罵罵咧咧。不時有滑頭的學生趁亂插到別人的前面。被插的人就十分不樂意，若插隊的人沒有他高大，他便會覺得這是極大的侮辱，總要抓過插隊的那個人好好理論一番，沒準還必須打一架才能決出先后順序。一些個高的學生不愿參與任何爭論和打斗，他們像趕鴨子一樣，急匆匆地扒開前面的“小矮子”，來到隊伍的最前部，像有必做不可的大事一樣率先跑到校門里，急匆匆地進入各自的教室。有的在人群中和認識的朋友走散了，一邊盡全力向前拼命地擠著，一邊不時伸長脖子急切地四處張望，呼喊著朋友的名字；有的走著走著，發現有什么應該帶的東西沒有出現在自己的書包里，馬上懷疑是人群中有陰險的扒手，一邊捂緊了書包，一邊調轉方向，與人群逆道而行，想要再問父母要些錢，重新買上；有的東西掉了彎腰去撿，卻把后面的人絆倒了；有的東西掉了，卻被人群的千百雙腳踢到遠方，不知去向……幾名年輕的女老師朝著不斷向前涌動的人群激動卻無力地嘶吼，努力想平息破壞了神圣校規的躁動，見人群毫不為之所動，瘦小的女老師急得簡直要跳到天上去了。

凡太在人流中磕磕絆絆地走著，但走得還是比別人輕松很多。他雖然只是剛剛畢業的小學生，身高卻已有1.81m，又是小學里田徑隊的優秀隊員，銅色的肌肉硬邦邦地嵌在長長的手臂上，那是長期訓練的結果，臉上的皮膚卻很白，這讓本就陽光大氣、富有運動細胞的他更增添了幾分魅力。他撥開人流，邁著大步向校門走去。

進入校園，初來乍到的他頓時感受到了濃濃的“渣”的氣息。首先，迎面看到的是一座只剩下一半的操場，另一半被鐵質藍皮圍擋封堵得嚴嚴實實，圍擋左邊是稀疏的樹林，幾株枯樹懨懨地倒在那里，還有建筑公司遺留下來的黃土和石塊，也都雜亂無章地堆砌在操場最左側，形成幾座山丘，排擠著僅剩的一半操場。只是那時凡太還沒學習地理上的地形類型，不然那絕對是名副其實的山地；而僅剩的操場一定是平原了！這又不禁令人覺得與我國山區和平原地區的面積特點如出一轍。

也許是為了美化，操場北側建了一條歪歪扭扭的廊子，全長約二三十米，用涂上紅漆的木料和鉚釘拼接而成，旁邊還設有一張長椅，從外形上看，是用了和長廊一樣的木材，只是看起來更加堅固，大概是給學生和老師用來歇息的。但經過整個長假的閑置，早已布滿灰塵，失去了其作用。后來凡太知道這張長椅平時的情況跟放假其實也別無二樣。

操場東側就是教學樓。一座五層高的小樓陌生地佇立在凡太的面前。教室的分布毫無規則可言，同一層樓，往往分布著七、八、九不同年級的教室，令人摸不著頭腦。第一層還有政教處、文印室、團員活動室等交錯分布在不同年級的教室之間。每層樓的最西邊是廁所，是沒有門的，只由石磚砌成，因此后來凡太幾乎沒在那上過大的。

校園出奇得小！凡太甚至覺得根本還沒有自己的小學面積大。那年，凡太心血來潮地加入了田徑隊，從此每天下午一放學，他就到操場上訓練。他身體素質本就出眾，加上訓練刻苦，進步很快。不多時，他就逐漸趕超了隊里的老隊員，成為小學田徑隊的中流砥柱。教練也十分看好這個天賦異稟而又勤學刻苦的學員，常常帶他去各大學校參加比賽。通過各地的征戰，他見識了其他學校高級的設施和美妙的環境，同時也為自己身處的豐博小學感到嘆惋和失落。他下定決心：小學畢業時，我一定要進入一所器材好、設施多的好學校！教練聽了他的想法，贊許地點點頭，有些激動地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去訓練！”

——“可他沒有成功”，R對周圍人說道，“他考文博沒考上了，劃片上了J中。嗬，他媽的……就是那個垃圾公辦……你們知道嗎？”一旁的人都吃了一驚，有些還不相信地搖了搖頭。“他不是體育生嗎？”一個人好奇地發問。“最后一年的時候，他連體育也不搞了。說是專心學習呢，結果啥也沒弄成。”

…………

校園本來就小得可憐，又猛然嘩嘩啦啦流水似的涌進這么多鬧騰騰的學生，一時間，小小的校園成了一個巨大的擴音器，震耳欲聾的嘈雜聲響徹云端。凡太受不了這樣吵吵嚷嚷的聲音，此時此刻，他更想走在寬闊的外國語中學的操場上，連吸幾口那里平靜而美妙的空氣，沉浸在那拼搏向上的氛圍里啊！他環顧著喧囂不斷的人群，萬般失落地低下了頭，心中五味雜陳。如果當初沒有……

唉！還說什么呢！差學校一樣可以出人才的。

他心里默默地想著，算是不專業地給自己灌了碗雞湯。隨后，他很快調整好情緒，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七三班，七三班……找到了”，終于，凡太在二樓找到了分配給自己的教室，他再三看了看門牌并確認無誤后，走了進去。

教室里還是很安靜的。凡太飛快地掃視了所有人的臉，一邊尋找座位，一邊仔細打量著周圍的同學。最后，凡太在最后一排揀定了一個座位，坐下來，總算松了一口氣。這時，凡太總算可以好好觀察一下身邊的同學了：坐在他前面的是一個穿白色體恤、扎馬尾辮的女孩兒，眼鏡大大的，看起來有些瘦弱，手卻是十分好看的，如春筍一般白白凈凈，看上去滑嫩柔軟；坐在他一旁的是個身材肥大的男生，身著一件亮黃色的熒光防曬服，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很扎眼，他正往下使勁彎著腰，忙著記自己的鞋帶；右邊的男生手臂生得白白胖胖，頭發毛蓬蓬的，卻又很短，像一灘水草一樣安靜地爬伏在頭頂，他定定地坐在座位上，雙眼無神地睜著，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凡太抬頭，看到講臺旁邊坐著幾個女生，她們組成一個小小的幫派，在自己的包圍圈里彼此間互道“姐妹”，她們每個人都極為大聲地吵嚷著，仿佛唯恐在座的所有人聽不到她們的高談闊論。若有男生注意并嘗試加入她們引以為豪的所謂幫派，與她們漫不經心地搭上一兩句話，她們便會變本加厲，以更猖狂的聲音彰顯著“獨特”的“個性”。看到這群小小的女生，凡太只覺得一陣難以抑制的惡心——幼稚的小學生的游戲！而凡太并不知道，在這個班級里，到處都有這種人存在。

不久，凡太看到班主任走進來了。初見“瞰哥”，凡太有些吃驚：只見眼前這位人高馬大的男老師赫然擁有著近兩米（后來凡太證實是一米九多）的大高個兒，上身十分隨意地穿著一件運動體恤，下身著一條黑色休閑長褲，頭發蓬松地堆砌在頭頂，鼻梁高挺，嘴唇寬而厚，眼睛不大，但總閃爍著激昂與自信的目光，令凡太大為崇敬。“這老師還挺高……我以后也能長這么高嗎？”凡太認真注視著這位老師。

見老師進來，同學們頓時安靜下來，前面那幾個女生的聲音也戛然而止。老師面帶笑意，卻又十分嚴肅地開始了自我介紹：“……我叫常瞰，是大家的班主任，以后還請多多關照……下面，我先為你們介紹一下咱的學校……”

常老師對J中的介紹，標志著凡太初中生活的正式開始。

……

開學第一天，很多事情需要“開頭難”，校服的事情還未解決，軍訓的準備工作就要做到位，校服送達遲、軍訓服裝不足，學校懶得管這些爛攤子，統統把它們推給了家委會。凡太正忙著填寫各種調查問卷和承諾書一類，左邊的那個小胖子主動找他搭話：“嗨，請問你知道這個怎么填嗎？”

“你看……這個要這么寫……這個也不對……哎，對了……”

“謝謝你啊！我叫郝競”

“嗯嗯哼哼……”

凡太笑著點點頭，看著這臃腫的身軀心里卻莫名其妙地罵：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