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猜得并沒有錯,那場仗的結果是云泓贏了,云浮被擒。云泓并沒有在乎云家的所謂臉面和兄弟情誼,當著云家軍眾人和全城百姓的面處決了云浮一家四口,連他四歲的小侄女都沒有放過。
云泓反而放過了她母親最討厭的四太太的女兒云晴雪,也許是因為她是女兒活著對他也沒有任何威脅,也許是因為是他先算計著云晴雪的背叛,而非云晴雪先如此為之。
閻家的舊部并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這讓云泓十分失望,畢竟按照一開始的計劃,這一次他是打算將閻家也一并拿下的。結果,云浮先來了。經過云浮這么一鬧,云泓自己也元氣大傷。哪怕閻家不斷擴充,招收新兵,他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出兵了。但以現在的云家軍的實力和士氣,他未必能打得過閻家的那群新兵。
現階段的閻家,實力不斷擴張,云泓也只能靠著周恩和周義的關系去安撫壓制他們了。但云泓心里并不敢保證,周義永遠不會出賣他。甚至于周恩,他也并不能保證。
好在,云泓的失望和擔憂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很快,云泓也倒下了,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中風這種事情,發生在云戈這種年紀,非煙即酒的人身上并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奇怪之處。可若是發生在云泓這種年輕、身體壯實的人身上,就顯得格外古怪了。
“我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前幾天大帥就時常說頭疼,我以為是因為云浮的事情他心里難過,也沒勸他去醫院看看。可誰能想到,就這么幾天他就倒下了,都怪我。”
這幾天,周恩幾乎對每個來探訪的人都是這么說的。她試圖用重復的話來獲取所有人的信任,哪怕真相未必有人在意。
別人信不信郗愉并不知道,反正郗愉自己是不信的。她可以肯定,云泓的癱瘓與周恩絕對脫不了關系。甚至于之前云戈的癱瘓,應該也不是意外。但郗愉好奇的是,為什么周恩要把云戈搞成這樣。明明在嫁給云泓之前,周恩還是一心想和嚴守遠走高飛的,她沒有理由再參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權斗當中去的。
周恩不愧是影響這個世界歷史發展的鑰匙,從云泓中風癱瘓到她拿下云家軍,效率高到讓人難以置信。
在這個世界,夫死妻繼并非主流,卻也并非為世人所不容。在上無父親,下無子嗣,還無兄弟的情況下,除了妻子還有誰能繼承丈夫的一切?
周恩繼承云家軍的一切,整個云家乃至整個云家軍都沒人敢說話。倒不是沒人對云泓的癱瘓有所懷疑,而是話多的那些早就死在了云浮的那場叛變之中。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因為周恩的得勢和閻家的不斷擴張,心里有數卻絕敢不張揚的;要么就是極其“識實務”,早早得投靠了新主子周恩的。
唯一敢說話也愿意說真話的只有李晴初,她對云家的感情不深,卻對周恩的感情很深。因為嚴守的死,也因為多年的友情,李晴初哪怕是在周恩都承認自己是周家女兒之后,她都愿意無條件信任她,甚至愿意為了她在沒有任何依據的情況下與云晴雪爭辯。
但這一次,李晴初猶豫了,也懷疑了。云浮的叛亂太不合理了,云泓的中風癱瘓也實在是太過于蹊蹺了。還有死而復生的郗愉,忽然間活動起來的云晴雪。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人——周恩。
李晴初約見過周恩許多次,但周恩卻都是找借口回絕的。哪怕她在大帥府堵周恩,周恩也選擇避而不見。李晴初沒法子,找到了郗愉。她讓郗愉問問周恩,王勇三人和四姨太的死,云戈和云泓的癱瘓,甚至云浮的那場叛亂,是否也與她有關。
郗愉也想知道,她心里雖然已經認定了這些事都與周恩有關,卻還是想要聽周恩親口承認這些事。連郗愉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對真相好奇些什么,即便這些事確實是周恩做的,她也并沒有覺得她做錯了什么。
周恩聽了郗愉的傳話,只是笑著。說道:“你只管告訴李晴初,也許我做了一部分,也許都是我做的,我不會否認我不無辜。但那又怎么樣,外國人哪里我塞了大量的錢,中國人那里又畏懼我的兵。她是覺得那些來飄洋過海來別人國家撈金的外國人能主持正義,還是那些早已經變爛變臭的官員能主持正義?這個時代是沒有法的,不管她信不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建立一個有法度的世界。她盡管去找證據,當哪一天她找到的證據能讓我服法的時候,我便認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贏了。”
忽然間便成前兩個時間線的周恩了?
郗愉有些詫異,她呆愣了一會兒,才回了一句“好!”。
“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哪里不妥嗎?”周恩問道。
郗愉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只是覺得這話與你一貫的作風不符。或者說,更像是我認識的另一個周恩。”
周恩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我和她本來就是一個人,渾渾噩噩得生活在仇恨中那么多年,我也想試試更好的世界而奮斗是種什么感覺?”
是真的變了嗎?還是被韓芮洗腦了?
看著周恩變回來她一開始見到的那個有理想有格局的周恩,郗愉本該是高興的,因為這意味著她離任務完成又進了一步,也意味著她曾經為之可惜的人又回來了。但不知為何,她此時心里缺比任何時候都要慌張。在地獄里走過的惡魔,真的能突然就變成偉光正嗎?
“總覺得你憋著什么壞。”郗愉直截了當得說道。
“有沒有憋著壞,你等著瞧好了,你總要給迷惘的人一個自己看開的機會。”周恩拍了拍郗愉的肩膀,說道,“晴初那邊你就按我說的告訴她吧,難得有個可以說得來話的朋友,可惜了。”
沒什么可惜的,一個相信正義的巡捕和一個受盡人性磋磨的罪犯,本就不該產生友情。如今,一切不過是回到它應有的位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