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句玩笑，讓我和盤貝子之間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至少，從殯葬店回家的這一路，她都失去了往日的活潑。

一會兒看看東，一會兒看看西，一會兒捋捋頭發，一會兒整理衣服，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從說出那句話之后，就恨不得找條地縫兒鉆進去。

禍從口出，不會沒有道理的。

就是不知道，該找什么由頭化解掉這份兒尷尬。

不過好在有楊慧，自打蛇靈拔除之后，她就恢復了往日熱情的模樣。

從殯葬店到家，也不過就是幾百米的距離，楊慧的話匣子還沒徹底打開，我們就來到了院子里面。

“媽，你怎么樣了？”

看到我們進門，石京墨緊走幾步迎了上來。

圍著楊慧轉了幾圈后，眼睛一紅撲進了懷里。

“京墨，別哭，都過去了，媽沒事兒了。”

“嗯，等爸爸回來，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石京墨狠狠點頭。

“京墨，你輕著點兒，二嬸兒后背有傷。”

我提醒的同時，招呼著旁邊的李振，稍后讓他再處理一下。

“都別在外面愣著了，趕緊進來吃飯。”這時，張玉蘭從屋里走了出來。

“走走走，先吃飯。”

早飯很簡答，米粥、饅頭、茶葉蛋，還有兩盤咸菜。

“媽，你這粥都涼了，我去給您換一碗熱的。”楊慧說著要起身。

“小慧，你別忙活了，我就喝涼的。”張玉蘭指了指嘴巴，“這兩天上火口腔潰瘍，吃不下熱的。”

“奶奶，您可一定要注意身體。”

說話的同時，我抬眼細細的打量。

可能是睡眠不好的原因，張玉蘭眼圈發黑，皮膚黯淡無光，再加上醒目的疲態，較之前蒼老了不少。

“你們吃，都多吃點兒。”

張玉蘭說完，端著碗去到了旁邊。

“……”

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眾人都沒有吭聲。

誰心里都清楚，這件事發生以后，心里最苦的就是張玉蘭。

早飯過后，我又回到了殯葬店，趁著現在沒事兒，趕緊把陰陽葫里的小鬼兒給度化。

超度這種事情，除了陰陽師之外，佛道兩家以及一些化外的方士都可以做，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當然，這當中也是有著講究的。

普通人眼里的超度，無非是將煞靈送到該去的地方，不讓其繼續逗留人世。

可此時我要做的，則要難一些，在消除小鬼兒身上的石家之氣的同時，還要極力避免傷害到他們。

而這，就需要用到另外的一件法器，甘露碗。

此物又叫水盂，或清水碗。

通常為道家所用，在道場上用來盛裝法水，故稱之為甘露。

古時候的甘露碗，多為竹制品，現今幾乎全部由金屬制成，就像我取出的這口，通體用黃銅打造。

《靈寶濟度金書》中記載：“楊枝灑、凈業垢，解除塵穢于無形。”

象征普施甘露，濟度亡魂。

碗里面的甘露，并沒有太多的玄奧之處，普通的井水中，調制些符紙燃燒后的紙灰。

一切準備就緒，我來到了院子里面。

首先，用黑布做棚，遮蔽陽光，再以墨斗畫出道場。

因為度化的都是小鬼，所以場地無需太大，只用了半個院子。

其次，小心翼翼的將小鬼兒們全部釋放出來，做出有序的排列。

最后，左手持盂，右手拿著柳枝，沾取盂中的甘露，遍酒在他們的身上。

甘露流潤，遍灑空玄。

拔度沉溺，不滯寒淵。

口中叨念著度化之詞，我將甘露灑遍了幾十個小鬼兒的全身。

當露珠滴落的剎那，便于瞬間開始蒸發，他們之前沾染的屬于石家的氣息，也都從頭頂氤氳了出來。

匯聚在黑幕的棚頂上，將整個院子蒙上了一層層石家人身上才有的氣息。

這些氣息不能流散，倒不是會對石家人不利，而是我稍后有大用。

將一股股氣息全部收到陰陽葫里，我又取出了一卷白紙。

紙卷上面刻畫著一道道符，是專門用來收納亡魂的。

當一張張清晰的畫像出現在紙卷中，院子里的小鬼兒也算是徹底度化完成。

撤掉頭頂的黑布，我這才進了殯葬店，將那卷白紙放在了香案上。

“三哥、四哥，你們離開的時候，切勿忘記帶上。”

“……”

張三閉著眼，沒有回應。

李四睜開一條縫兒，打著酒嗝兒點了點頭。

“十三，他喝多了，我記下了。”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有事情要辦。”

解決了小鬼兒的事情，意味著石家再也不怕蛇靈嫁禍，但我的心情可一點兒都沒輕松。

無他，晚上還有更大的麻煩需要解決。

我并不清楚那條大蟒的實力，但越是這樣，越是要做好充分的準備。

拷鬼棒、天蓬尺、鎮木、法繩、符紙等等，但凡可能用到的，都被我裝入了符袋當中。

而后，招呼盤貝子跟我一起去找石重樓。

她的心思縝密，可以提醒我是否會有遺漏。

來到張玉蘭的家里，看到大門已經鎖上，這說明石燕青他們已經來過，并且將兩顆玉蘭樹給帶走了。

于是，我們又動身前往盤水河的方向。

兩三公里之后，我看到了石重樓他們。

玉蘭樹還在車上，幾個人圍在一起不知道商量著什么。

看到我們過來，幾人紛紛迎了上來。

“十三，這兩棵樹到底要怎么處置？”石重樓率先問道。

“走吧，直接拉去河邊。”

這兩棵玉蘭樹，之前生長在張玉蘭家里，沾染了不少的人氣。

后來下面被埋了頭顱和腳骨，又誕生了那么多的討債鬼，所以陰氣也是豐盈無比。

被陰陽兩氣洗滌過，用來當做渡河的工具再好不過。

晚上的盤水河，可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十三，這有什么講究嗎？”

張松受過高等教育，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已經顛覆了他的世界觀。

因此他說話時存在著兩種明顯的情緒，一是極力壓制的恐懼，二是抑制不住的好奇。

“沒什么講究，我打算晚上用這兩棵樹渡河。”我實話實說。

“渡河？”

盤老幺一驚，擔憂的看著我。

“十三，你該不會是要去那河心島吧？”

“沒錯。”

之前我仔細思索過，大蟒約我子時去河畔，只能是那座不祥的小島。

“十三，那里可不能去啊。”石燕青勸阻著，“你是在鎮里長大的，應該知道那河心島是不能……”

子時之約已經定下，我沒有毀約的可能，所以我打斷了他。

“叔，你想說的我都明白，但是要徹底解決這件事，就必須要去。”

可能是這幾人的反應大了些，盤貝子忍不住了。

“河心島怎么了，為什么不能去？”

“……”

幾人面面相覷，誰都不肯開口。

最終，還是石重樓做出了解釋。

“貝子，你初來乍到的不了解，那座湖心島可是相當邪性的。”

“有多邪性？”

“死人。”

“死人？”

盤貝子臉色絲毫不變，只有好奇：“你詳細說說，如果事情真的棘手，咱們也好提前商量個對策。”

“好。”

點頭，石重樓對河心島做了大致的簡述。

嚴格來說，那根本不是一座島，只是河道當中的一片高地。

成長方形，面積大概有兩個籃球場大小。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河心島的樣子，像極了一口棺材。

尤其是站在青山上往下俯瞰，儼然就是一口棺材拋錨在了河道的正中。

以前河心島上有座河神廟，早些年人們向荒山野河討生計的時候，經常過去祭拜。

逢年過節，還會舉辦隆重的祭祀河神儀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供奉香火的緣故，雖然那時候魚蝦不夠村民們打的，但卻極少發生過淹死人的事情。

但隨著鎮子發展的越來越好，那里也就漸漸的荒廢了。

這一荒廢，怪事兒也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