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的女孩兒
- 死間惡犬
- 斑衣白骨
- 4801字
- 2021-06-13 09:43:56
鐘伶家隔壁的房子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了,江瀛握住門把手用力扭了幾下就把門推開了,門一開,門框上的灰塵立即飄灑下來,房子里潮濕的酸腐氣味浪潮一樣翻滾。
葉初陽有點鼻炎,忍不住捂住鼻子干咳了兩聲。
江瀛讓他站著別動,只身一人在各個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在一間書房門口朝葉初陽招招手,道:“過來。”
葉初陽壓著步子走過去,看到江瀛把一張椅子放在書架前,踩著椅子上了書架,移開了天花板一塊木板,露出約一米來寬的方形洞口,江瀛道:“上面是閣樓,我先上去接你。”
說著,他雙手扒住洞口,以一個很標準的吊杠的姿勢向上鉆進洞口,蹲在天花板之上,又彎腰下來朝葉初陽伸出手:“上來,把手給我。”
葉初陽沒他那么好的運動神經(jīng),光從椅子上爬上書架就廢了好大力氣,還差點把椅子踹翻,蹲在書架上堪堪把右手遞給江瀛。
江瀛右手握住他手掌,左手握住他小臂,直接把他從洞口拽了進來,葉初陽只感覺身上一輕,隨后就蹲在天花板木板上了,他捂著心口詫異道:“你力氣這么大啊。”
江瀛轉(zhuǎn)過身蹲在地板上往前移,低聲道:“不然你以為我大飛鳥是白練的嗎?”
葉初陽鴨子步跟在他身后,心道大飛鳥不是強健下面嗎?和他臂力好不好有什么關(guān)系?
小小的閣樓很快走到頭,背面打了一扇窗,窗戶已經(jīng)沒了玻璃,只剩下骨架,江瀛蹲在窗口前往外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棟樓背面還延伸出一米來寬的平臺,用來放置物品和曬衣物。他把窗口木條拽掉,先從窗口跳下去在平臺上落地,然后把葉初陽也接了出來。
葉初陽一落地就直接蹲下了,因為他毛病多,不僅膽小還恐高。
江瀛往前張望一圈,回頭已經(jīng)沒人了,低頭一看,葉初陽蹲在地上仰臉看著自己。江瀛又無奈又好笑:“膽子這么小?”
葉初陽誠實點頭:“嗯。”
江瀛沒辦法了,搖搖頭走到平臺護欄邊緣,看到隔壁鐘伶家閣樓后面也有一方平臺,周圍也有護欄,兩圈護欄之間隔了一米多的距離,站在護欄上大著膽子往前跳可以直接跳到鐘伶家的平臺上。
江瀛也這么做了。
葉初陽瞪大眼睛驚心動魄地看著江瀛爬上護欄毫不猶豫往前一躍,身姿矯健地在隔壁閣樓平臺上落地。江瀛跳過去,本想讓葉初陽也這么跳過去,但是葉初陽對他瘋狂搖頭,葉初陽向天再借五百個膽子也不敢像他一樣從高空上跳過去。
江瀛低頭尋摸一圈,很快發(fā)現(xiàn)一架豎在墻邊的梯子,他把梯子架在兩個平臺之間,道:“踩著梯子過來。”
葉初陽給自己壯壯膽,蹲在梯子上手腳并用爬了過去,落地的時候手腳全都軟了,一下沒站穩(wěn)就栽到了江瀛身上。
江瀛下意識就要扶住他的腰,忽然想起上次扶他腰他很火大,就把雙手撒開了,笑道:“碰瓷嗎?”
葉初陽立馬站好,扶著墻緩了幾口氣,沒有心思和他說笑,白著臉問:“怎么進去?”
鐘伶家閣樓也開了個后窗,窗戶從里面被鎖住了,但是難不倒江瀛,江瀛撿起一根鐵絲從窗縫里面伸進去捅了幾下,窗戶吱呀一聲往里彈開了。江瀛先進去,葉初陽其次,兩個人站在閣樓里可彎腰行走,江瀛依舊走在前探路,腳踩著發(fā)出輕微吱呀聲的木板慢慢往前走,繞開放置的一堆堆雜物,低聲道:“聽到聲音了嗎?”
葉初陽捏著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聽到前方傳來低低的聲響,那聲音有點難以形容,像是風抖動窗簾,也像是衣料相互摩擦。他從江瀛身后探出頭,指著一個破舊的漆紅木制衣柜,道:“從那后面?zhèn)鞒鰜淼摹!?
兩人把步子壓得更輕,悄無聲息地朝衣柜走了過去,他們經(jīng)過樓梯口時聽到了樓下方瑜和陳笑蓉的說笑聲,她們在聊不日將近的超市打折促銷活動......
越靠近衣柜,那種類似于布料相互摩擦的聲響越來越清晰,葉初陽跟著江瀛轉(zhuǎn)過衣柜,看到地上躺著一只扎著口的麻袋,麻袋里鼓囊囊的,里面有什么東西在活動。
江瀛回頭和葉初陽對視一眼,然后把葉初陽往后攔了一下,握緊剛才撿的木棍朝那只麻袋走過去,他蹲在麻袋邊緣,正要把袋口解開,一把刀尖忽然從里面捅了出來,若不是江瀛收手及時,已經(jīng)被那刀尖扎穿了手掌。
江瀛立刻往后退了兩步,看到那把刀刃在麻袋里來回割了幾下,很快把袋子割出幾道裂痕。
葉初陽急忙走到江瀛身邊,從口袋里摸出兩張紙巾擦掉江瀛手上的血:“沒事吧?傷到骨頭沒有——”
話沒說完,江瀛忽然一把摟住葉初陽往后仰倒,葉初陽被迫趴在江瀛胸口,懵了一下,隨后一把抓住江瀛放在他腰上的手往外扭:“你還跟我胡鬧!”
江瀛噓了一聲,然后朝他背后抬了抬下巴。
葉初陽回過頭,頓時就僵住了;那只麻袋被割開一個口子,里面是漆黑的,可在漆黑的麻袋里露出一雙在黑暗中反著微光的眼睛,那雙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們......
瞄!
隨著一聲尖銳的貓叫,一只暹羅貓從麻袋里跳了出來,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七八只貓爭先恐后逃命似的從袋子里鉆出來,均是血痕遍身,它們一窩蜂地在閣樓里橫沖直撞,紛紛跳下樓梯。
葉初陽心臟都快停了,他依舊看著那只麻袋,因為麻袋里那雙陰冷的眼睛還在那里......很快,那把刀又從破洞里伸出來把麻袋割了一道狹長的口子,然后從麻袋里鉆出一個血痕累累的小女孩兒;她身穿吊帶裙,披散著頭發(fā),發(fā)絲被她臉上的血糊住蓋住了半張臉,手里拿著一把沾滿血跡的美工刀,就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索命的女鬼。
“鐘伶?”
葉初陽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女孩兒。
鐘伶像是被提線操控的木偶,從內(nèi)到外都僵透了,她直板板地站在葉初陽和江瀛面前看了他們片刻,然后轉(zhuǎn)過身往樓梯方向走去,手中的美工刀往下流著血滴,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跡。
江瀛無病呻吟:“葉博士,我喘不過氣了。”
葉初陽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按在了江瀛胸口把江瀛煉得發(fā)達結(jié)實的胸肌抓了個正著,江瀛還朝他挑眉,笑道:“手感怎么樣?”
葉初陽臉一紅,立馬撒開手,爬起來就朝鐘伶的身影追了過去。
“伶伶!你怎么又做這種事!”
方瑜的呵斥聲尖銳又刺耳,還有些夸大其詞的驚恐,像是刻意在表演。
鐘伶站在樓梯口,將手中的美工刀對準了自己的母親,痛哭著說:“都是你!是你在害我!”
江瀛抖一抖衣領(lǐng),遲了幾步走到葉初陽身邊往下看;鐘伶已經(jīng)下樓了,方瑜和陳笑蓉圍在鐘伶身邊,陳笑蓉捂著心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了句我下去叫車帶伶伶去醫(yī)院就奪門而出了。
葉初陽也想下樓,但被江瀛按住肩膀,江瀛道:“接著往下看。”
葉初陽再度低頭往下看時,樓下發(fā)生的一幕使他不敢置信;陳笑蓉離開后,方瑜像是陡然間變了個人,方才那個關(guān)切女兒的母親已經(jīng)不見了,此時的方瑜冷靜陰沉又暴力,她揪住女兒的頭發(fā)用力往后扯,鐘伶被迫高高昂著頭,露出臉上被貓爪抓出的傷痕,一道一道橫豎疊加,她的臉凄慘得像是被割裂的畫布。
方瑜揪住鐘伶的頭發(fā),冷冷道:“你剛才說什么?”
鐘伶流著眼淚低聲啜泣:“是媽媽,是媽媽把我和冬冬還有其他小貓捆在袋子里,也是媽媽割掉了冬冬的耳朵,不是我傷害的冬冬和其他的小貓——啊!”
方瑜抓住鐘伶的后頸把她的頭摔在地上,冷靜地說:“伶伶,你怎么能撒謊,撒謊可不是媽媽的好女兒。你覺得你剛才說的話會有人相信嗎?不會的,陳護士很相信媽媽,如果你敢對陳護士撒謊,陳護士就會喂你吃媽媽給家里老鼠吃的那種藥,聽清楚了嗎?”
鐘伶的臉磕在地上,雙手在地板上無力地抓撓:“嗚嗚嗚嗚我好疼啊,媽媽我求你不要再打我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方瑜輕輕笑了一聲,說:“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嗎?只要你住院,爸爸就回來看你了。媽媽也很想見爸爸,我們?nèi)メt(yī)院等爸爸回來好嗎?”
鐘伶:“不要,媽媽,我求求你......好疼啊,真的好疼......”
陳笑蓉回來了,說叫好了出租車在樓下等著。
方瑜換上一臉悲切的神情,背起鐘伶就出門了,而鐘伶只能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她脊背上。
葉初陽看傻了,直到房子里沒人了才回過神來,道:“怎么會這樣?”
剛才發(fā)生的一幕也在江瀛預(yù)料之外,但是江瀛還是一副風雨不驚的模樣,淡淡道:“看來鐘伶沒撒謊,她的貓是方瑜傷的,她的傷也是方瑜干的。”
葉初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鐘伶的妄想癥就是這樣來的嗎?她的母親一直在傷害她并且給她暗示她周圍人都會傷害她,所以鐘伶才會患上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癥嗎?”
手表響了一聲,江瀛低頭看著手表說:“這一家子人互相傷害,鐘兆強傷害方瑜,方瑜就傷害鐘伶,最后鐘伶放火燒死父母算是這兩口子自作孽不可活,孽力反噬。”說著,他把手表伸到葉初陽面前,“法西婭找到了鐘伶當年做手術(shù)的醫(yī)院,去看看?”
離開筒子樓,天色瞬間就暗了,滾滾的黑云像是海面上翻涌的浪潮,不斷有閃電從云虢中流瀉出來,地面燃燒的火焰像是從地獄中逃出的火種,在荒蕪的廢墟般的城市繚燒成原。
葉初陽和江瀛按照法西婭標注的路線一直往前走,竟然越來越逼近那棟鐘樓,掛在鐘樓上的表盤中的針還在轉(zhuǎn)動,速度比之方才快了一些,快得讓人有種迫在眉睫的緊張感。鐘樓底部有一道圓形拱門,拱門上掛了一塊招牌,上潦草刻著‘麗人婦科醫(yī)院’。
葉初陽看過鐘伶的資料,記得鐘伶當年做手術(shù)的醫(yī)院就是一家叫做‘麗人婦科醫(yī)院’的私人醫(yī)院。
江瀛也覺得古怪:“這棟鐘樓就是鐘伶做手術(shù)的醫(yī)院?”
葉初陽周圍看了一圈,沒看到法西婭也沒看到邊小澄,他叫了一聲法西婭和邊小澄也沒人回應(yīng),只有黑云滾滾的夜幕壓下一聲驚雷,轟隆一聲巨響,像是隱在云層后的龍嘯。
江瀛走上前觀察那扇圓形木門,道:“門是開的,他們可能已經(jīng)進去了。”
葉初陽擔心法西婭,毫不猶豫推門走進漆黑的鐘樓,可在踏進鐘樓的瞬間就被強烈的白光籠罩,光刺像一根根鋼針一樣扎在他眼睛里,像是置身放置著幾百只千瓦燈泡的燈房,眼前除了鋪天蓋地漫出宇宙的白光外一無所有。
葉初陽被那白光刺痛了眼睛,他偏頭試圖躲避光源,等到眼睛里的刺痛感消退些就往周圍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光潔明亮的醫(yī)院大堂,但是光芒太強,像是照片里的曝光過度,處處透露著虛幻的不真實感。
“伶伶,我們不是已經(jīng)商量好了嗎?你怎么又反悔了?”
他聽到有人在說話,但是眼前光芒太強,人影太虛,他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張長椅上坐著一男一女,女人是鐘伶,男人的臉蒙著一團霧,看不清楚。
鐘伶忽然離座,噗通一聲跪在那男人身前,哭泣著說:“我求求你了,不要讓我打掉孩子好不好?我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男人翹著腿,優(yōu)雅地端坐著,笑著說:“那你是想和我分手嗎?”
鐘伶:“不不不,求你不要和我分手,我好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
男人勾起她的下巴,說:“小傻瓜,我怎么會和你分手呢,我也很愛你。但是你要清楚,一個女人只有兩種身份,要么是誰的愛人,要么是誰的母親。我是你的愛人,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給其他人當母親。”
鐘伶痛哭:“可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是你的孩子啊。”
男人溫柔地笑道:“我不想做誰的父親,所以你也不能做誰的母親。你整個人都是我的,我不允許你把女人的身份分給其他人,就算是我是骨肉也不行,那對我來說是一種背叛。寶貝,你想背叛我嗎?”
鐘伶或許感到了恐懼,她在男人的掌下顫抖:“我,我不會背叛你,你是我的主人。”
男人滿意了,笑道:“很好,我和陳醫(yī)生說好了,今天做完流產(chǎn)手術(shù)后他會幫你切除子宮和輸卵管。如果你不想背叛我,那就親手把你的子宮和輸卵管交到我手上,我會一輩子珍藏。”
鐘伶咬牙,流淚,點頭。
男人捧起她的臉,笑容溫柔:“伶伶,你是我的所有物,所以我愛你。如果有一天你不聽從于我,那我就只好不愛你了,知道嗎?”
鐘伶點頭。
男人親吻她的額頭:“這才是我的好女孩兒,你不需要做誰的母親,做我的女孩兒就夠了。時間到了,陳醫(yī)生在等你,去吧。”
鐘伶站起身,像個行尸走肉般一步步走向不遠處全副武裝的醫(yī)生和護士。
葉初陽想跟上去,但是卻無法邁動雙腿,他大喊了一聲:“鐘伶!”
鐘伶似乎聽不到他,倒是坐在長椅上的男人向他扭過頭,那張蒙著白霧的臉無由讓人心悸......隨后,那男人站起身,朝著葉初陽一步步走了過去,笑道:“晚了,她的魂已經(jīng)被我取走了。”
他臉上的白霧漸漸變色,變成沸騰的黑霧......
“葉博士!”
葉初陽像是在云端一腳踩空,墜落感把他從幻境中喚醒,他茫茫然看著江瀛的臉,發(fā)現(xiàn)那些光和霧已經(jīng)消失了,他也不在光潔明亮的醫(yī)院大堂,而是站在漆黑無光的鐘樓底層。
江瀛抓著他的肩膀:“你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嗎?”
葉初陽閉眼定了定神,正要向江瀛說出剛才看到的畫面,卻在睜眼的瞬間啞住了,因為他又看到了那只暹羅貓—— 那只被割掉耳朵叫冬冬的暹羅貓此時正蹲在江瀛肩上,用一雙和鐘伶同樣凄冷哀怨的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