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縱是把頭埋入沙地,像一只鴕鳥,也于事無補。”方紫嵐慢慢悠悠地說了這么一句,眼前的人抽噎道:“我不是……”
聞言方紫嵐靠近了些,“若不是,便站起身來。你是獨孤家的女兒,如今這樣像什么話?”
“獨孤家的女兒,應(yīng)該是什么模樣?”獨孤小姐仰頭望著方紫嵐,問道:“不能哭鬧,不能失態(tài),只能端莊地立于人前嗎?”
“倒也不是。”方紫嵐抬手輕擰眉心,思索著要如何與獨孤小姐說,卻見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你……”方紫嵐張了張口,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抓過獨孤小姐的手,拉著她從地上站了起來。
許是蹲了太久,獨孤小姐搖搖晃晃,不得已只能靠著方紫嵐站直,“可否勞煩世子夫人陪我在這附近逛一逛?”
方紫嵐點了點頭,并未戳穿獨孤小姐不愿回去的心思,扶著她慢慢走在街上。
“適才是我莽撞了……”獨孤小姐抿了抿唇,方紫嵐并未應(yīng)聲,只是道:“今日街上人多,看起來比之前熱鬧些。”
“乞巧將至,自然比平日熱鬧。”獨孤小姐接過話頭,方紫嵐這才意識到時光飛逝,竟是快要到七夕了。
“這種時候,最適合有情人……”獨孤小姐甫一開口,便意識到不妥,眼下她深陷和離泥沼,而方紫嵐被指婚給小小年紀的慕容清,想來也談不上什么有情。
方紫嵐毫不在意,淡聲問道:“你與傅聰南,可算是有情人?”
獨孤小姐沉默了許久,就在方紫嵐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聽到了她的聲音,“我以為我們算是有情人,但也不過是我以為罷了。”
方紫嵐扶著獨孤小姐的手緊了緊,聽她繼續(xù)道:“原本我家中父母兄弟無一看得上他,直到那年我在西關(guān)城外遇到劫匪,他舍命相救,這才讓我家里人松了口,成全了這段婚事。”
她說著,自嘲似的笑了笑,“如今想來,是他早有預(yù)謀也未可知。”
“為何?”方紫嵐徑直問了出來,讓獨孤小姐不由地愣了愣,“世子夫人也聽到了,他之所言……”
“我聽到了。”方紫嵐點了頭,截住了后面的話,“世人皆會變,當初有情有義的少年郎,未嘗不會變成陰損歹毒的白發(fā)翁。”
獨孤小姐怔怔道:“世子夫人,你這是在幫他說話嗎?”
“自然不是。”方紫嵐認真道:“當初你感受到了彼此情分,因而為他義無反顧甘之如飴。至于如今,人心易變,也沒什么好惋惜的。人活一世,為何要因旁人動搖?”
“這……我不是特別清楚,只聽說當時忠正王府遍請?zhí)煜旅t(yī),甚至還請動了汨羅祭司,找了許多法子才保住了慕容詢的性命。”周朗緩緩道:“自那以后慕容詢深居簡出,連早朝都不去了。”
“慕容詢病得這么重,為何汨羅新帝還會讓他領(lǐng)兵?”方紫嵐神情凝重,周朗沒有說話,旁邊一位副將忍不住道:“既然慕容詢病重,那我們不如半道劫了汨羅人的糧草。”
方紫嵐抬眸看了過去,“陳副將,那日夜襲是你領(lǐng)人燒糧草,你確定都燒干凈了?”
“都燒干凈不敢保證。”陳副將的聲音低了幾分,“那日情況緊急,為了脫身我并未看到最后。不過當夜風(fēng)大,火勢蔓延快,就算汨羅人救得急,怕是也剩不了多少。”
方紫嵐回憶起那夜,她出營的時候也曾回頭看過,火勢極大,根本救不過來。思及此她心下稍安,卻仍未同意陳副將劫糧草的想法。
“方大人,機不可失,若是我們能截斷汨羅人的糧草補給,必能讓他們自亂陣腳。”陳副將仍不死心,勸道:“屆時朝廷援兵一到,就能把汨羅人打回去了。”
“若是暗中運糧是個陷阱,慕容詢并未突發(fā)舊疾……”方紫嵐沒有說下去,曹副將神情一滯,“那我們豈不是要白白折損許多兄弟?”
“再派人去探。”方紫嵐說罷,目光落在陳副將身上,冷聲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動,違者軍法處置。”
“是。”眾人整齊劃一的回答,讓方紫嵐的一顆心忽上忽下,不能自已。
若是消息為真,便是天佑大京,這是他們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絕佳機會。
可若是汨羅人故意散了假消息出來,那便是損兵折將徒增消耗,然而她耗不起。
當初放話說要死守汨羅城一個月,如今還不到十日。她第一次覺得,這般度日如年。
“報!”傳信兵洪亮的嗓門打破了帳內(nèi)的沉寂,“城外的汨羅軍中有營帳掛了白幡。”
方紫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你說什么?”
傳信兵重復(fù)了一遍,“城外的汨羅軍中有營帳掛了白幡。此外,江寒澤在整兵。”
“難道是慕初霽死了?”方紫嵐眼皮跳了跳,周朗點了點頭,“應(yīng)該是,按汨羅的規(guī)矩,若是死個普通將領(lǐng),不至于掛白幡。而且江寒澤這個時候整軍……”
方紫嵐咬牙切齒地接口道:“他要為慕初霽報仇。”
“方大人,若是與汨羅人硬碰硬,我們討不得什么好。”陳副將此時又站了出來,“我自愿請命,去劫汨羅人的糧草。”
另一邊也有副將表示贊同,“若是劫了汨羅人的糧草,不僅能切斷他們的補給,還能解我們的糧草之困。”
其他副將也隨聲附和道:“是啊,朝廷的糧草雖在路上,但南邊這一帶最近亂得很,誰知道能不能按時到?”
方紫嵐抬手示意眾人安靜,她定定地看著陳副將,神情嚴肅:“我給你一千人,你去把汨羅人的糧草給我劫來。若是劫不來,就一把火燒了。”
“一千人?”陳副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其他副將也不由地竊竊私語。
“你可知,若這是汨羅人的陷阱,一千人和你,都活不了?”方紫嵐神色愈冷,陳副將抿了抿唇,“方大人,兩千人,我只要兩千人……”
“一千五百人。”方紫嵐寒聲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能給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