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娘,我話已至此,以你的聰慧,總能大致觀出此局全貌。”尹泉章長嘆了一口氣,“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最后勸你一句,回頭是岸。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來得及?”方紫嵐定定地看著尹泉章,寒聲道:“尹大人,你是不是還有話沒有說?”
尹泉章神情一滯,方紫嵐冷哼一聲,“承蒙你夸我一句聰慧,我當然不能辜負。你拖我在此說話,不就是為了替江南大營之人爭取時間?”
她說著,聲音越發凌厲,“我且問你,今夜過后,東南大營,周朗將軍會如何?”
“無符擅動,死路一條。”尹泉章答得很快,方紫嵐突然發作,伸手攫住了他的脖頸,“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僅為了替背后之人掩過飾非,還為了置周朗于死地。從今往后,便可如對江南大營那般,將東南大營也玩弄于股掌之中。”
“周朗他……不識時務……”尹泉章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必死無疑……”
他話音未落,方紫嵐便見樓下亮起了火把,她的手不由地松了幾分,眉頭緊皺,“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方姑娘身為紫秀,不會陌生……”尹泉章咳嗽了兩聲,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陰詭的笑,“一把火,足以掩蓋所有的真相。”
方紫嵐怒從心起,再一次狠狠地掐住了尹泉章的咽喉,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她身后響起,“尹泉章,你錯了。一把火,只能掩蓋一時的真相,卻掩蓋不了長久的積弊。”
肅穆而篤定的話語,令方紫嵐的一顆心霎時安定了下來,她沒有回頭,仍緊緊盯著眼前的尹泉章,果不其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慌亂。
“你是……襄王?不,陛下!”尹泉章認出了李晟軒,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靠近,“你以為,今夜燒了醉月樓,他們的所作所為就能永遠不為人所知嗎?”
“自是不能,但也不虧。”尹泉章忽然笑出了聲,“能與陛下同葬火海,是下官的榮幸。”
“憑你也配?”方紫嵐仿若擺弄提線木偶一般,手上把著力道,或松或緊,將尹泉章的性命捏在掌中。
尹泉章卻毫無懼意,仍揚著唇角,笑道:“我只是沒有想到,陛下竟是個情種。今夜,陛下本不該出現在此。”
聞言方紫嵐側眸看向站在她身邊的李晟軒,目光交疊的剎那,她終于明白了尹泉章言下之意,卻是久久不能反應。
這一回,李晟軒真的選了她。
“尹泉章,請神容易送神難。你以為你死了,你的靠山會就此罷手嗎?”李晟軒涼薄道:“待你死后,被他們扣下的紅泰會如何,飛凌山上的紅荷又會如何,你想過嗎?”
尹泉章愣了愣,“他們答應過我,不會……”
“不會什么?”李晟軒截住了尹泉章的話頭,毫不留情道:“你也不是第一次為他們做事了,他們的手段旁人不了解,你還不清楚嗎?”
尹泉章張了張口,忿然道:“那陛下呢?明知是死局,為何還要踏進來?”
“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有想要為之搏命的人。”李晟軒說著,視線落在了方紫嵐的身上,“今夜我既在此處,便絕不會讓她出事。”
“要不去請皇后娘娘?”冬雪小心翼翼地聲音扯回了方紫嵐的思緒,她斷然道:“不行,宮里還有出身裴家的太皇太后,情勢不明,不能再給皇后娘娘添麻煩了。”
“可除了老爺和皇后娘娘,方家之中還有誰會豁出一切救我家小姐?”冬雪哭出了聲,方紫嵐伸手扶住了她的肩,稍稍用力,“我也姓方。”
冬雪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她抬起頭對上方紫嵐的目光,“方大人,你……”
“我會帶你家小姐出來。”方紫嵐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一句話便讓冬雪安下心來,“我相信……”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幾道聲音打斷了,“嵐姐!”“嵐嵐!”“方大人!”
“你們怎么來了?”方紫嵐看向快步而來的莫涵、楚彬和蕭璇兒,有些怔愣。
“嵐姐,你與鄭將軍遲遲未歸,我們實在擔心。”莫涵面露憂色,楚彬和蕭璇兒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正好你們來了。”方紫嵐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道:“事不宜遲,我們分頭行動。”
三人愣了愣,只聽方紫嵐安排道:“蕭姑娘,你送這位冬雪姑娘回府安置,務必要好好照料,無論是裴家還是京兆尹府,都不許把她帶出我們府門半步。莫涵,你即刻去方家,請方立輝速速帶人來裴家。”
她話說了一半看見鄭琰走了過來,便招手道:“鄭琰,你回府調府兵過來,我在裴府門前等你們。”
幾人毫不猶豫地領命而去,一時之間只有楚彬還站在方紫嵐身邊,“嵐嵐,你這是要徹底與裴家撕破臉皮嗎?”
“珒國公已死,裴家后繼無人,是否撕破臉皮都無關緊要了。”方紫嵐幽幽道:“重要的是,方紫桐嫁入裴家與我有關,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裴家。”
“裴家仍有裴瀟澤與裴珀鳴……”楚彬甫一開口,便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那又如何?便是珒國公還活著,若是方紫桐出了事,我也要救。”
楚彬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說什么。入鬼門這些年,他以為她早已變得心狠手辣,不會在乎任何人的死活。然而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昭示她仍是那個會為重要之人豁出一切的方紫嵐,而非冷血無情的紫秀。
末了,楚彬勾起唇角笑了笑,“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
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他,不由地彎起唇角,“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楚彬應了一聲好,剎那間方紫嵐忽然覺得釋然了。便是身中蠱毒又如何?只要面前的人是楚彬,她是方紫嵐,便足矣。旁的事,都沒有那么重要了。
“走吧。”方紫嵐理了理衣袖,帶著楚彬走出小巷,繞回到了主街上,立在了大門緊閉的裴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