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篇

丁瑤乘著夜色下山，夜蟲唧唧叫，清風明月來。停了兩日的車旁，落滿樹葉，清理完上車摸出一包香煙抽了起來。

兩日不抽煙，第一口煙上嘴里特苦。禁煙上山，雖不全是遷就沈一柔，只不過現如今這煙癮也越來越淡，男人過了三十此生沒有奔頭的活著，便對很多事都提不起勁。低欲望地活著本沒有什么不好，可丁瑤經歷了一場生死，他心里泛起一股不甘心；卷煙的煙霧輕輕散去在指尖，往事的玩世不恭放肆地拍上心頭。這一次僥幸未死，可生而為人死亡總歸會來，下一次自己可有把握心里不會如此慌亂丁瑤不知道，甚至不敢多想。

一閉上眼，昨晚那段痛苦的經歷便如迷霧一般圍住了丁瑤。在那段漫長的掙扎中，丁瑤從周身的疼痛，到最后不能動彈地癱倒在樹葉上，只感覺眼球還能轉動幾下，蚊蟲的叮咬都未能激起他的一點反抗，最后連疼痛都感知不到。這一切仿若隔世，卻又縈繞在心，那份恐懼時常讓他神魂不定。

抽完最后一支煙，丁瑤擰開車上的電臺，不知道哪個電臺深夜播著《月圓花好》的歌：

浮云散，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醉。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

紅裳翠蓋，并蒂蓮開，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這軟風兒向著好花吹，

柔情蜜意滿人間。

這首當年聽來是首快活的歌，今日唱來卻有些凄凄慘慘戚戚。回想起第一次聽到這首歌，那一年沈一柔是藝術生，常在畫室畫畫，這首歌循環在她的MP3里，丁瑤拉過一只耳機來聽了。那歌唱的真甜，那時候丁瑤還是青蔥少年，對情愛知之甚少，比起初戀的青澀這歌太過濃烈。可丁瑤卻迷戀上了，甚至還找到這首歌的作詞人是吳門同里的“大才子”范煙橋，借此還在高考結束后帶著沈一柔去了蘇州同里玩。沈一柔喜歡中國古典藝術，他便也喜歡了。

千帆過盡皆不是，這些年自己更換過多少女友，丁瑤已然數不清，這一刻他突然很累。強打起精神把車開回白石鎮，在進城的東門酒館旁熄了火。

酒館的高老板見丁瑤進來，忙做了一杯“死亡馬提尼”。丁瑤看到自己的老位置上擺了一個高腳杯，突然微笑著說道：“我今晚想清醒地回家。”

高老板有些詫異，可還是麻利了換了一杯酒過來：“今晚喝醉算我的。”

“最近怎么不見百里通和沈一柔？”高老板忙完一陣，又拿了酒過來跟這位老主顧拉扯起來。

“不知道。”丁瑤干脆的回答，“各自都有忙活吧。”

突然隔壁桌的吵擾蓋了過來，見丁瑤一個人無精打采的喝酒，高老板便對他格外照顧，讓小王在吧臺里忙活，自己端起杯子跟丁瑤說道：“喂，那一桌小年輕都是一個公司的，說是在搞一個創意公司。老板是位出口轉內銷，現在的年輕人能出來搞創業，肯打拼的越來越少了。”

“是呀，可到最后有幾人能創業成功。”丁瑤開始老氣橫秋地說著敗興話，“幻想、夢游與做夢不僅僅是程度上的差別吧。”

高老板不得不逗他一番：“野花艷目，不必牡丹。年輕少艾可真鮮活……”

丁瑤看著高老板，無奈地笑了笑，把杯中酒一口悶下。高老板又架起酒瓶滿上一杯：“別人是回頭是岸，丁公子你回頭是福。”

丁瑤只好回頭望望那桌子興高采烈地。那桌小年輕們也竊竊私語起來，其中一人還踩著高跟從那起哄聲里走向丁瑤。

“這么巧。”葉敏挨著丁瑤坐下，丁瑤吃驚地看著她，看樣子她喝了不少，吐出的酒氣沖面而來。

“你們公司聚會？”丁瑤一時竟忘了如何搭話，倒是葉敏格外熱情起來：“有位員工生日，都是年輕人，玩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