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篇

看著桌前的一堆禮物，這真是有理說不清。“禮物與禮數？”丁瑤想上前替沈一柔辯解什么，沈一柔卻只是阻止，頓了一頓還是說道：“東西都請各位拿回去吧，我不收禮。”

眾妖怪皆有些為難地看著松白，說送禮的可是他。貓頭鷹小王算是明白了其中的誤會，連忙帶頭收回禮物，并說道：“謝謝山鬼娘娘體恤我們。”眾妖怪們悶悶不樂地照做，他們獻上的可都是自家的寶貝。一說送禮便做足了禮數，不管不顧的都扛了來，現如今被拒收，心里自然難過。

妖怪可比人單純多了。看似無知，也許正是這樣無知無覺的靈魂中才蘊含了無窮的神力，才配為妖怪。

沈一柔漸漸發現與這些單純而又原始的靈魂相處，其實是件美好而又讓人憧憬的事。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害怕。她一直避開大家，害怕自己身上的人氣過重，私欲重重，濡染了他們那份純粹的純良。

沈一柔請眾妖怪落座，親自替他們送上茶果與茶湯。“我知道，今日之事讓大家心里難過了。你們肯定也覺得，我在山上一直是有意避開你們。”沈一柔說著又替眾人加了一圈茶水接著說道：“確實如此，我是有心避開大家。我也知道如果我一味地避開大家，并不能解決事情，反而讓你們生出抵觸之心。”

“你們還記得那山鼠？這山鼠雖作惡多端，可我了解她不過是當年被騙下山后才學了壞。如果她當年沒救下一位夜行爬山者，想來也不會有此孽緣，恨毒了人，于是犯下了這吃人的天罪。她的惡，可說是全由人心作亂所致。我與你們一樣，一直想領悟什么叫人心。如今我只體會了一二，只覺得那“人心”這類東西，必須要承受被揉碎的痛。可怕的并非是人心被揉碎，最可怕的是靈魂閉塞，人心變成了石頭，倒不如沒那一物。我既然沒有能力處理人心的事，便只能慎之又慎的處理，只得與各位遠遠的。”

“如此甚好，如若無事，我們也想與山鬼娘娘少些交往才好。”看來黃麂、野兔等倒是如此打算，他們本就避著人跡，千百年來的教訓向來如此。人類與自然雖未到了勢不兩立的態勢，可在人類面前，自然變得脆弱起來。

松白苦笑著說道：“妖怪與人，其實也沒有所謂的界限。我們這里哪個沒有與人打過交道，山鬼娘娘不用擔心此等小事。阿離，你的名字又是誰給你取的。”原來那黃麂喚名阿離。

突然門口來了一尾小蛇，探頭探腦不敢入門，沈一柔聽覺敏銳自然早一步發覺門口有蛇游走，那聲“嘶~嘶~”的吐信聲響來來回回不像是路過：“松白，把門外的請過來吧。”

眾人這才發現，院門口還有一條禿尾小蛇。進來后，跛著腳慢慢地走過來怯怯地說道：“你們好，我是小白。”說著低下頭，不敢上前。松白把他帶入座，向沈一柔介紹道：“他本是云上一戶人家的地家仙，一百年前隨那戶人家搬到了本地。”

“可地家仙，都是一些靈物，怎么他可以幻化成型？”沈一柔敬上一杯茶問道，可那小白蛇木訥得坐著，不敢回答。

那貓頭鷹小王替他回答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地家仙，他算來是位守財星。不知什么緣故，屈尊降貴做了那戶人家的地家仙。可地家仙挪動了位要及時擺正否則便失了法力，那戶人家的后人也不知是不信這些東西，還是什么原因一直沒請它落地。可他依舊忠心守護，盤住在那戶人家屋頂。”

貓頭鷹小王繼續說道：“不知是什么劫難，那戶人家遇上了強盜，一把火燒了精光。它沒了法力，從那梁上摔下來又被大火燒禿了尾巴，奄奄一息。幸虧被山鬼娘娘救了，這些年才慢慢恢復了些法力。可無論他蛻掉多少層皮，他的尾巴都難恢復了。”

松白打破這里的沉默，拉出今日的重題來：“今日請山鬼娘娘來不僅是為分派山中事務，更有一事需要山鬼娘娘來處理。”

“分派山中事務的事，涉及風調雨順與山勢氣脈，我需要多方考量，容我細細思量一番，我再傳達給松白告知眾位。今日不妨可以先說說眼前的急事，看看我們如何解決。”

“現如今不知是這人《數典忘祖》，還是世風日下，這山人批書皆胡謅。”

混跡在妖與怪之間，一直忙著燒火煮水的丁瑤插嘴道：“什么是山人批書？”眾妖們有些詫異的看著這人，想來他是沈一柔重要的朋友，對他自然多番敬重，便停下向他耐心解釋道：“你們凡人死后，一般都要經過招魂禮與山人批書。一般風水先生要批寫入葬時間，地點，讓生辰上有避忌的人在招魂的時候退避……一般都是先要在路口或者家門前燒一些紙錢和死者的舊衣服，然后由至親在門口、路口招魂引幡。”

“這些可都是人造就的禮節，現如今即使廢棄了，應該也無大礙。這世間所有的禮，都是為了活人設計的。哪怕是葬禮，也不過是活人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