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默默不得語
- 嫡女瘋后
- 黎安
- 3302字
- 2020-12-10 18:45:43
“可惜了這么個靈巧的美人兒,看來你心意已決要將她拱手相讓了。”
沒完沒了的揶揄齊二,如今成了司徒珍一個不錯的愛好。以前總被他以身份做要挾,一旦做得不對少不了要在眾人面前被狠訓(xùn)一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之時,司徒珍也可以過過那種神仙般的日子,為何說是神仙似的度日?因?yàn)樗例R二的過往,也察覺到了他日后要走的路,憑著這些就能輕易推算出來他的命運(yùn)之理,這幾樣不正是神能做到的么?
永遠(yuǎn)處于掉不下來的云端,冷眼端視著世間的萬物生靈各自經(jīng)歷變遷,而他們除了看什么都做不了,即使知道如此為之可能會讓某個人毀掉他要走的路,緊要關(guān)頭放把火要火勢蔓延的更快的卻是他們。
畢竟厭倦一詞含義頗深,可以等同于重復(fù)、厭惡、莫名奇妙,諸如此類各不相干的詞語。在看故事之前一旦你知道了結(jié)局,想必也不會再剩下多少耐心再去等待結(jié)局吧,要是以喜劇收尾,還可以說是再隨著情節(jié)感受一次美滿人生帶來的快樂,那若是最后以悲劇收場的呢?只能快速掠過,匆匆看一眼就不再理會。
神也是仁慈的,司徒珍相信這一點(diǎn),否則為什么會有人說,一個人身上的苦難往往是接二連三發(fā)生的?明知道你要死,不忍心看你受盡苦楚,還不如添油加醋盡可能幫你早登極樂的好,這難道不能稱之為仁慈么?
可她終還是贏不過自己,當(dāng)她面對的人是齊二的時候,無論命里注定好讓她做個什么角色,她都早已不管不顧的拋置一旁,只為了不再做他國都中的局外人。
心臟的那一頭不曉得哪年哪月起,開始被拴上了一根細(xì)長的鐵絲,鐵絲的那一頭一直都被齊二胸前的衣裳布料勾著。她心潮起伏難安全因?yàn)樗粍樱徽摎g笑折磨她亦會跟著痛。可惜那鐵絲即便是近到了胸前,聽得清齊二的心率脈搏在時刻跳動,與他心內(nèi)卻仍是隔著一大段距離,靠的再近也終歸找不到出路。
一壺清酒竟然也能醉人,司徒珍斷斷續(xù)續(xù)想起剛才那首半面妝來,唱曲的分明不是秦聽韻,卻又明明就是她。巫山青云飄渺間,她是有著月貌花容半張臉的可人兒,舉手投足般般入畫,眼角眉梢寫盡風(fēng)流,可另外那一半臉驀地轉(zhuǎn)向她時一切都如大夢初醒,叫人心寒的不由吸了口涼氣,不住的捂住雙手,那冷卻還是無從釋懷。
“從未屬于我的何談要我轉(zhuǎn)手相讓呢?這句若是笑話,想必你的幽默還不夠令人發(fā)笑。”齊二淡淡回道,司徒珍此時并沒有回頭看他,饒是閉著眼她只怕都知道齊二現(xiàn)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一如既往的不在意。可他還是騙不過司徒珍的雙眼,方才他的眼神一直凝望著樓下某處,久久不肯挪移。要是真的不在意,又如何能從他眼中看出疼惜?
他的話她的確聽懂了,別人看穿他的心思,他倒好,說別人是那他的傷口做談資因此沒什么好笑。這么說來,他其實(shí)是承認(rèn)了他在傷心的么?
“想,聽我說句實(shí)話么?”司徒珍微閉眼眸,從眼縫間勉強(qiáng)擠進(jìn)來的光線弱到連一團(tuán)黑都不得見。
“實(shí)話?這么多年來你哪一日說的不是實(shí)話,以前告訴過你說出真相不一定是件好事,你偏不聽,怎么如今還懂得問上一問了。我想不想大概你都是要說的……”
也只有面對齊二的時候,司徒珍身上的勇氣就會頃刻間蕩然無存了,誰說不是呢?她不怕死也想要搬走那具所謂他的尸骨,饒是被關(guān)入冷宮心中的骨氣卻仍能不減不滅。她怕過什么?
那么多人沉迷于陰謀家制造的幻境中時,她恨不得拿起一把擎天石斧劈醒世人,也許世上不止她一個人看透,但只有她敢說出來。遺憾的是,哪個朝代都缺成批地傻瓜,卻不需要一個自以為是的警示鐘。
時至今日,哪怕她口不能言心里的熱血卻從不曾泯滅過。那又是為何只在這個人面前,竟一副小女子德性,忐忑不安,連如實(shí)相告都得事先詢問才能開口。
“你非女子,不知道女子的心思。我卻能看得出來,那一位唱曲的秦姑娘方才那曲子是為你而唱的。她心中亦是有你的,只要你說一句,說你不愿再前路遙遙中來回探尋,我想還是有條退路在你面前可供你選擇的。你知道么?其實(shí)你并非無路可走。”
這些話一點(diǎn)也不好笑,可齊二卻能啞然失笑。正如這夜深的就似沉潭般,然他的影卻只能留在身后。一時間,他忽然慌了,他覺得自己丟失了方向,人人都說天大地大,月能掛在空中,繁星四處密布,而他的孤獨(dú)卻只能懸在這中間,連影子都沒有。
卷起的風(fēng)吹來,于是他說,“我不是女子,誰也不曾規(guī)定異性之間必須要互相了解透徹不是么?正如你我二人,還不曾看透,就已經(jīng)攜手做了夫妻。人若是都有退路,那么世上的成功者恐怕就會少去了大半,我不需要路,前路也好后路也罷,我只能靠著雙腳摸索,再摸索。你說她是我的選擇,可你又如何知道她是否就是我想要的終點(diǎn),說了是猜就要明白,你可能會說對,也可能會說錯。因?yàn)闆Q定不止在于她,更在于我,而你這個旁觀者猜對的概率就成了微乎其微。不過即便你碰巧說對了,末了,時間還是會證明你是錯的。”
“這是為何?”
“這很簡單,只因人心善變,你這一刻猜對保不齊下一次她就不這樣想了,所以到頭來你還是會錯。”
“你會后悔么?我是說你本可以走的更安穩(wěn)些。”
“后悔又如何?無用的我偏不會想,走的路安穩(wěn)或是崎嶇,最終通向的都是死亡而已,沒有什么區(qū)別。”
人心善變的話,緣何司徒珍卻偏偏做了那個例外呢?多少年過去了,她縱使度日如年,然心不肯死,漫漫長日熬啊熬的居然也被她熬到了尾,只是現(xiàn)在她有些懷念起苦熬的那段時光來,至少那時候還有個盼頭,當(dāng)她再次見到眼前的齊二之時,卻并沒有一種脫離苦海的喜悅,更多的只有茫然不知所措。到底過去還能想著有朝一日,現(xiàn)如今連妄想都變作了空談。每次呼吸就如圖最后一次呼吸似的,對生死難舍難分,俳佪再徘徊。
齊二說過,覺得自己無路可走的人往往是將一條路記得太死了,突然誤入了別的路上來,就覺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其實(shí)并沒有,只是換了一條路卻仍是一樣在往終點(diǎn)走罷了。
沒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因?yàn)槿巳艘サ淖詈蠖际峭瑐€地方。他不把任何一條道放入眼中,看似超脫,其實(shí)呢?這里既沒有他能令他受傷的,也不會存在令他歡笑的。
齊二,不是,應(yīng)該還是叫他赫連祁吧,他變了。不再和以前一樣,是個運(yùn)籌帷幄將命運(yùn)牢牢捏在手中的大英雄。此刻的他,或許還是會照舊按著規(guī)則一步步重新登上他的皇位,而他要的卻已不再是他母后的那一句肯定,他如今只是為了活著。
又或許,赫連祁本來就不是什么救世的大英雄,一切都只是因?yàn)樗就秸涞难劬Τ隽藛栴}所致,她眼睛在遇到他的時候起,慢慢開始分不清好壞美丑,他的陰謀被她看出了悲情,他的急功近利被她看出了豪邁氣概,倘若某日這個形象轟塌了,她該如何?想必她就會勸說自己看開些,也會愿意承認(rèn),那些附加的條件只不過是她心中疑惑時想出的借口,她愛他,也只愛他,不論他的靈魂是否丑惡滿布驅(qū)蟲,無論他是否是人們口中的英雄人物,她都愛。
在赫連祁面前,司徒珍從來就不需要勇氣,只因愛他,早已花去她大半勇氣。
樓下的人一點(diǎn)點(diǎn)散去,離場后的山海居安靜的好似一座地下墓穴,再精致也掩不住寂寥之意。
齊二和司徒珍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只依稀記得戲臺上的人影早就沒了蹤影,越到后頭就連看客都如數(shù)離去,唯獨(dú)留下的是白墻壁上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看的人莫名開始渴酒如命起來。
小二沒有來催他們結(jié)帳,這兒的客人非富即貴,多少都是有身份的,客人要是不走店里的也不會去管,能來到這里的人自然有本事買下這整座店,所以時辰才是最不值錢的一樣。
推杯換盞間,司徒珍酣暢淋漓的豪飲了許多酒,到最后喝到雙眼模糊都不肯停下。她一定是生出了幻覺,否則怎么會看到齊二赫然摘下頭頂?shù)木暶保衷趺磿吹剿缪┑娜蓊仭?
她瞇著眼依靠著自己的胳膊,笑嘻嘻的指著他問道,“白骨,你臉上怎的長出了人皮?”說罷,她轉(zhuǎn)而狂放的大笑起來,笑到腹中疼痛,笑到腰骨微酸,笑到……眼淚都落了下來。
司徒珍很想要回到自己所在的那間冷宮中去,回到獨(dú)守著他尸骨的大堂去,她知道自己很愿意等他回來,哪怕她明明就很清楚他不會再回來。
可這也比他回來,卻不是為了司徒珍回來好的多。一個人在等待里哪怕耗費(fèi)了春光,將浩瀚化為青煙,最后消逝時也都是笑著的,畢竟難分真假的事,往往只需要說服自己就夠了,可要是證明了自己的悖論,連同等待只怕也會頃刻變成一坐牢籠,鎖著她的弱點(diǎn),也鎖著她的笑容。
日光漸漸升了上來,一如往常般,一襲清涼的身影在佇立了片刻后就悄然離去,樓下傳來小二略顯疲憊卻又含著歡喜的聲音,“謝公子爺賞賜,公子爺慢走!”
司徒珍依然抱著胳膊半夢半醒,她想,一個什么都忘卻了的人應(yīng)該很可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