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說何人向東離覲見？”

“對！差點把正事忘記，今日形桑國向東離覲見，小唯想去看嘛，姐姐有無意陪我同行？”

不愧是小唯，只要你接下來所言比先前她問得有趣的多，她下一刻便會不記得了，陸離心中暗喜，對付小唯還是有些辦法的。

卻又乍然想起小唯之言，形桑國……

這種時候不該神游的，陸離扯出一絲苦笑，是了，心中不免想起年少時分那種從不畏懼的魄力，可而今，就連見他一面都怕了么？

“陸離，你身子還不舒服嗎？”竇向珊見陸離目光呆滯在一處，深邃的眼眸中卻盡顯空洞，不免關切問道。

“不，只是想起了往事。媽媽你稍等片刻，我換件衣裳這就下去。”陸離合上門扇，轉身進了側室。

許是竇向珊對外放了消息，陸離下去時一行人正候著她，因醉蕭閣有規矩，若姑娘不愿面見客官時，表演周圍便會圍上厚厚一層紗，即便能夠看到身型，容貌卻是遮得嚴嚴實實。

此刻在陸離面前便有那么一面紗，她輕挪蓮步緩緩走入三人面前，福福身子，便退到后面專心撫琴了。

鳳顏卿見勢，手中酒樽險些不穩滑落在地，世間果真有如此相似之人罷，相似的不盈一握的身姿，就連帶給人的感覺亦如此之像。

難怪，陸離身著淡白色紗裙，腰間用水藍絲軟煙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墨色的秀發上輕輕挽起斜帶著一只點翠朱釵，最令人灼眼的是兩只衣袖上那抹嫣紅，凄艷如血。

“月纏……”醉蕭閣中如敲金擊石，淹沒了鳳顏卿的喃喃自語，概是酒意上頭，鳳顏卿已模糊了意識。

耳邊響起那首耳熟能詳的“離殤別緒”，更是讓鳳顏卿抑制不得自己的情緒，踉蹌著走到臺下，含糊不清道：“你可是月纏？為何會彈本王自編之曲，本王記得只彈給月纏一人聞！你若不是月纏，為何會！”

在此之前，陸離確實從未聽得民間有哪首曲子喚“離殤別緒”的，翻遍了全部曲譜依舊如此，可陸離仍然倔強的以為此曲只是尚少有人聽得，卻不知竟是鳳顏卿之作，一時亂了陣腳。

琴聲戛然而止，本專著欣賞歌舞的鳳嶼鏈同陌上丘二人見鳳顏卿離了席，忙去尋他，見鳳顏卿搖晃的身子正欲往臺上爬，眾人心中皆覺好笑，陸離雖坐在琴前無動于衷，心中早已翻起駭浪。

他們彼此之間有約，鳳顏卿再見到陸離之時，便是取其命之日。

那么，自己可是希望她死？

鳳顏卿猶豫了，松開攀爬的手，重重摔在地上，昏厥了去，鳳嶼鏈忙跑去將他扶起，放在軟塌上。

終于，陸離懸著的心也隨即放了下來，她并非怕死，只是害怕看到鳳顏卿那雙清澈如一汪泉水的眸子，會沉淪，想到這里陸離自嘲的笑了。

沉淪？何故用到這個詞匯了？

“姑娘琴藝如此精湛，深得友國這二位爺滿意，可否問姑娘芳名？”陌上丘并未同鳳嶼鏈他們回席，站在臺下向紗內眺去。

“陸離。”

“表是何字？”

“無字。”陸離回答皆是淡泊，目光從未停留在紗那邊人身上一刻，亦不知陌上丘透過紗已一睹了陸離的真面目。

陸離未施粉黛，肌膚晶瑩如玉，淡掃娥眉眼含春，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平添幾分風情，明艷不可方物。

“那在下送你二字如何？”陌上丘還不知醉蕭閣已都明了他的身份，遂態度謙謙。

竇向珊之前都交代過，來者雖是太子，卻不想讓眾人皆知，自是該保密，誰都不準露出馬腳，好生伺候著便罷。

這便也是為何陸離等人見陌上丘不行禮之故。

“不甚榮幸。”陸離亦是謙卑回道，嘴角含笑終是舍得望陌上丘一眼。

在紗的對面捕捉到了陸離如星河般明亮的眸子，陌上丘心中一喜，此女子絕非東離國之人，不然為何輕易應了陌生男子送字？

陌上丘展扇輕擺動著，躑躅于那處，像是很謹慎的來想用何字才配得上陸離這西子般的女子，既不能褻瀆了她，又能夠詮釋了她。

須臾，陌上丘“啪”地一聲將折扇合上，臉上微掛一絲得意，“花開半夏登樓歌，青黛珠釵涼城空，青黛如何？”

也罷，不過一個字而已，陸離起身福了福身子，回道：“謝過公子，敢問此詩出于何處？”

看著陸離如此認真，陌上丘便收斂起自己的玩味，一本正經道：“小的不才，杜撰了兩句，還望姑娘不嫌棄才好。”

杜撰？有趣，鳳顏卿愛作曲，陌上丘愛作詩，若是身在一國，定是高山流水之知己，陸離細細斟酌了那句詩，終是爽朗地笑了出來。

在場眾人聽得陌上丘為陸離賜了一字，皆是一驚，又好奇陸離是何等不食煙火之人，竟欣然接受了太子這一恩澤，平日中裝什么芙蓉，在權貴面前，照樣攀龍附鳳，眾人不禁鄙夷。

“小女子身子不爽，先行告退，那位異國公子看來不勝酒力，小女子勸誡各位公子早些回去歇息罷。”陸離徑直走到樓梯那邊，兀自回了房，卻不解自己為何口出此言。

原來不由自己控制這皮囊之時便是有的，這就是所謂的情非得已罷。

不知鳳顏卿他們一行人是何時離去的，陸離只是在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終是沉沉睡去，醒來時小唯便在自己眼前了。

“姐姐，我聽聞閣中其她姐姐們說你要被太子納入宮中了！”小唯長而濃密的羽睫掃過眼底，呼扇唿扇地，如同蛾子的翅膀，她臉上掛滿了不可思議。

不過一夜功夫，何人造謠？陸離起身，愕然道：“你聽誰所言？為何我不知？”

“姐姐，你要了太子賜的字，竟不知這是東離國的風俗嗎？”小唯不可思議問道，此風俗東離國大街小巷之人皆知，為何陸離不解？

風俗？自己在這東離國生活時日說短也不算短的，何故從未聽說過什么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