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今的陸離，鳳顏卿乍然想起當初失去母后的自己，一樣的迷茫，一樣的漫無目的，雖然陸離曾說過她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了，可她的眼眸之中，鳳顏卿明明看到了思念，竟不知不覺，鳳顏卿伸手將陸離的頭放在自己的肩頭之上。

兀的，陸離神情呆滯，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有些惶恐，身子僵住了，又不敢輕舉妄動，鳳顏卿有些許尷尬，干咳一聲道：“你莫要胡思亂想，往后你可以將本王視為兄長，像月兒那般。”

現在陸離的待遇與鳳寒月別無二致，只是斷然不敢奢求更多，更不會想著與鳳寒月平起平坐，她慌忙跪倒在地，“屬下惶恐，不敢對王爺有任何逾越之心，公主金枝玉葉，屬下更不敢與之相提并論。”在東青王府之中，陸離不僅學會了妄自菲薄，更多的，便是將自己視為下人，不敢有任何逾越之心，這樣才能明哲保身，活得長久，想起來陸離都覺諷刺，先前自己是如何的驕傲，而今，不也淪落到這般田地。

“快快起身，本王不過一句頑笑，你又如何這般大的反應？”可能鳳顏卿身居高位，無論如何都不會體會到陸離這樣的心情，主子的心難測，今日對你恩寵有佳，給你顆甜棗吃，明日便會對你百般刁難，給你砒霜，身為下人，凡事要忍著，更要小心謹慎，才能活著，陸離雖不奢求可以長命百歲的活，只要完成自己的心愿，死也無憾了，只是現在還不行，她不能死。

不知為何，陸離看到鳳顏卿一臉的愁云慘霧，該是遇到了何煩心事，又不好問出口，便只能坐在他身側靜靜陪著他。

……

陽光甚好，光芒滿地，和著暖暖的微風，雨過天晴，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清淡。

陸離已受傷多日，從深夜一直到天已大亮，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傷口又因氣候太過潮濕更加重了幾分，幸而已然轉晴，大概會好一些的罷。

再出屋時，府內張燈結彩，火紅錦緞從東青王府一直蜿蜒至丞相府，逶迤如長龍，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徹京城，家家戶戶傳遍，雍王迎娶丞相郡主，可謂郎才女貌，羨煞旁人，只是如此之大之事，為何自己不知曉？

陸離詫異，挪步到正殿，得知此婚事乃圣上欽賜，說是雍王已為弱冠，早應成家，又巧丞相郡主剛行及笄之禮，聽聞郡主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特此賜婚。

陸離聽聞雍王親事前后也是這幾月，他只聽從皇上之言，便默許了。

鎏金大紅鸞轎經過大街小巷，好不熱鬧，皇家與簪纓世家之親，定是不能失禮的，結下這門親，雙方地位更是固若金湯，眾人皆知的政治婚姻卻令人艷羨，誰人不知郡主有傾國傾城之貌，是凡人瞻望弗及的。

新娘被攙扶下花轎，跨過火盆，面由紅蓋頭遮著，外披紅羅衫，內著云霞練雀紋霞帔，里外的紅凄艷如血。

她柔葦般的玉指依附在丫鬟的胳膊上，輕移蓮步向新郎官走來。

府內到處紅綃華幔，陸離孑然屹立在一角，她只覺這些紅色太過扎眼，愣愣地杵在原地，倏爾轉頭見師婧妃一人躲在墻角兀自喝悶酒，想著她心中的凄苦無以復加。

師婧妃是與鳳顏卿故友的妹妹，大概是愛慕著鳳顏卿的吧，陸離對男女之情毫無概念，只是聽聞下人這般議論。

今日雍王喜袍加身，頭束紅色發帶，與郡主本就該是琴瑟和鳴的，除此之外，旁人又算得了什么，陸離見師婧妃如泣如訴的可憐，本想上前安慰，仔細斟酌，卻也作罷，自己身為下人，與她又不熟稔，師婧妃是驕傲慣了的，陸離又何必自討沒趣，白白惹一身臊。

大喜的幾日王府中頗為熱鬧，到處都跟著沾上喜氣，就連陸離也難得清閑幾日。

聽在雍王妃身邊的丫環說，王妃閨名喚念秋，表盈盈二字，取自歐陽修的《踏莎行》“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闌倚。”果然人如盈盈，人面桃花相映紅，舉止盡顯郡主之態，也正如民間所傳那樣擁傾城之靨，平常之人在她面前都只會黯然失色，難免生得幾分妒忌。

愈是她那雙眸，目光澄澈靈秀，全然沒有一絲貴家千金般的刁鉆。

陸離亦見過魏盈盈注視鳳顏卿的眼神，目光灼灼，盡是愛慕之意，是了，方才及笄，自是不懂男女之情，情竇初開，已為人婦，夫君亦是人間極品，這般情念，也不是很難理解。

想罷，陸離只想自嘲一番，主子之事，何須自己這樣的下人堪憂，豈不被笑話？眼前恢復一陣清明時繼續向前走，不料正面迎上鳳顏卿那雙深邃的眸子，也不知怎的，陸離想離開，卻又深知自己無法走開，只得低頭愣怔原地，待鳳顏卿走來時陸離將雙拳舉過頭頂。

“屬下參見王爺！”

對方許久未出聲，陸離錯以為鳳顏卿走了，放下手，不料觸到傷口，倒吸一口涼氣，硬是忍著沒吱聲，定睛一看，鳳顏卿正盯著自己，陸離忙再次垂下頭。

“屬下該死，無意冒犯，王爺恕罪！”

竟一時不知何時分了心，陸離懊惱萬分，看來近日無法入睡導致六神無主，著實該注意些的。

鳳顏卿干笑，這丫頭不論多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玩，卻又轉念一想，她年紀同盈盈相仿，二人雖都無孩子氣，感覺卻完全相反，還真是有趣。

須臾，陸離畢恭畢敬回道：“屬下惶恐，勞王爺記掛，傷口已無大礙。”是了，無大礙，只不過在后半夜時如螞蟻啃噬罷了，只不過在碰到時再次如利劍般穿骨罷了，余下的，便是無大礙了罷。

眼瞧著鳳顏卿欲說什么，也只是輕啟薄唇，蠕動了一下，并無言語，好巧不巧的魏盈盈朝鳳顏卿這邊走來，看她環顧四周的目光是專程來尋鳳顏卿的，也是，新婚燕爾，形影不離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