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小澤也是我的心頭肉！你還是把他帶走！現在你說你自己難以在后宮立足，難道這是我的錯嗎？你有什么資格來怪我？如果你不私自離開，這后宮早就是你的天下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滿足的？”

寧云衣渾身輕顫，他明白，朱梓驍變了，自己也變了。他們不可能再回到數年前那樣可以談天論地，談笑風生的時候了。

“對！我就是不滿足！”寧云衣厲聲喊道。

寧云衣慢慢上前，一步步逼近，有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多年前，我就和你說過，我討厭宮中處處是陷阱的生活，那樣會讓我窒息，可是你，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好，為了你，我可以忍受，我可以讓自己變得麻木，變得狠毒！”

“但是，我無法忍受和其他女人去分享一個丈夫，雖然納妃是作為帝王最悉數平常的事情，可我還是無法忍受，因為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而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女人，不能獨享，我寧可不要！這些你早就知道，可你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在登基前兩天，就承諾湘南王納他的女兒為貴妃！你把我至于何地？”寧云衣神色漸漸冰冷，最后一聲歷喝，把所有的怨氣都吼了出來。

朱梓驍聞言，臉色巨變，渾身輕顫。

“梓驍，你以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你小看我了！”寧云衣緊緊逼視著他，眸里流露出憤怒和哀痛之色。“你為你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可是為什么......你要對付朱允楓，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為什么要對付張玉？！難道你忘了，在我們危難的時候，他是如何盡心盡力保護我們的？”

寧云衣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還有望塵樓，是因為我如煙才會去那里，也是因為我，她才會被自己一直效忠的主子陷害！都是因為我，被我視為親人，視為朋友的人才會一個個的倒霉！”

寧云衣溫柔的手指漸漸撫上朱梓驍的臉頰，“你不明白，我有多愛你，就是因為我愛你太深，所以我才在意！你說的沒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錯！我早該知道這里沒有平等，沒有珍愛！只有權利和野心！”

寧云衣指著朱梓驍，“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相信你！我錯就錯在讓自己陷得太深！你的后位，我根本就不在乎！”

“住口！不要再說了！”朱梓驍厲聲大叫，抓住寧云衣的手腕，力量大的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折斷，“朕是皇上！你竟敢如此放肆！”

“我就是放肆！”寧云衣用力一甩，甩開朱梓驍的鉗制，反手在寬大的書桌上一掃，筆墨紙硯加上周折全都散落在地，“我有多放肆，我有多大膽，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寧云衣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官兵闖入望塵樓的情景......

殺手暗殺張玉的情景......

宮人奉命將小澤強行從她身邊帶走，小澤嚇得哇哇大哭的情景......

如煙絕望的眼神，謝忠實悲憤的眼神......

三年前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眼前一一閃過。

樓清羽雙眼發紅，憤怒的盯著朱梓驍。

“如煙呢？謝忠實呢？你是不是殺了他們？他們的孩子呢？是不是都被你殺了？告訴我！”

“寧云衣，你胡說八道什么！”朱梓驍瞪著眼睛，“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更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門外的宮人隱隱聽見御書房內聲音不對，有個大膽的在門外輕喚，“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滾！統統給朕滾！誰敢靠近朕殺了誰！！！”朱梓驍暴喝。

門外的宮人嚇得紛紛撤退。

“朱梓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寧云衣聲音沙啞，眼神幽暗，“我是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是和你一樣的人！是有感情的！無論是張玉，紫煙還是如煙和謝忠實，在你眼里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對不對？！”

“寧——云——衣——”

朱梓驍猛然用力，突然臉色發白，跌坐回椅子里。這兩年他日夜忙於政事，疏于練武，兼之之前受的傷還沒有痊愈，這一用力一下子牽動了傷口。

朱梓驍喘了一口氣，說道，“只有那幾個人在你眼中才是重要的嗎！？若不是張玉，你怎么可能帶著小澤離開我身邊？還有那個如煙！他們都幫你！他們是你在意的人，那我呢？”

寧云衣氣急了，到了這一刻，朱梓驍還是不懂。也許這就是時代的代溝，正如她永遠無法說服朱梓驍一樣，朱梓驍也永遠無法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梓驍，在這個世界里，我沒有什么親人，小蓮，如煙，紫煙，還有張玉，他們就是我的親人，他們關心我，愛護我，可我除了給他們帶來傷害，還有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

朱梓驍狠狠盯著她，“你就這么不信任我！”他都告訴她了，他沒有殺朱允楓和小蓮，死對頭他都能放過，他為什么還要去殺那幾個人？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擺在我面前的是更在意那個寶座，而不是我們母子！”

朱梓驍咬牙不語。

不知何時，兩人漸漸平息下來。

朱梓驍看著寧云衣，他的眼神慢慢變得悲涼，過了半晌，緩緩說道，“皇位象征著權利，所有人都愿意為它生，為她死。我也想要得到，可對我而言，得到它的目的只是為了保護我在意的人不再受到任何傷害！我不想在一個人孤單寂寞！”

保護？......保護他在意的人？......孤單寂寞？......

原來他也是害怕孤單寂寞？此刻，她才明白，在朱梓驍那倨傲堅毅的外表下，埋藏的是一顆多么孤獨的心。

其實，她早就應該知道了，所謂，高處不勝寒......

“原來，我努力了這么久，都沒辦法讓你忘記孤單寂寞。”寧云衣深吸一口氣，“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把我找回來？一個擺設嗎？”寧云衣的語氣異常平靜，“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呆在冷宮里舒服！”寧云衣直起身子，靜靜地望著他，神情冷漠。

朱梓驍渾身一顫，“你說什么？”

“如果不能讓你擺脫寂寞，那就讓你我都解脫，我放棄，也請你放棄！”

朱梓驍驚愕了半晌，他從來沒有這么想過，他的初衷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太害怕了......

“寧云衣！你——”朱梓驍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朱梓驍又驚又怒，可更讓他不安的，是心底深處涌上的無法抑制的恐慌。他緊緊握住寧云衣的手腕，大聲說道，“你以為你是誰！冷宮你想去就能去嗎！？”

寧云衣默然不語，朱梓驍感覺自己的心臟一陣收縮。

“為什么？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為什么我給你的一切你都不屑一顧？”

朱梓驍好似一瞬間回到了三年前。登基大典之后，突然接到稟報，說未來的皇后和太子失蹤了。朱梓驍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她走了，寧云衣帶著孩子從他身邊逃跑了，那兩個人是他唯一的親人！

朱梓驍一直都知道，寧云衣不喜歡他與朱允楓爭奪天下，她從心底里厭惡戰爭，厭惡爭斗，可是她卻從來沒有阻止自己。因為他知道她愛他......即使是如此違背她心愿的事情，她也沒有絲毫妨礙自己前進的意思。

只是，她不會再站在自己身邊，不會再像在西南時那樣，與自己并肩作戰，這一切，朱梓驍都明白。

可是，他總是不放心，所以才會暗中搗毀她在都城中的勢力，他步步為營，就是想讓她無法從自己身邊離開。他對寧云衣的感情越深，就越害怕失去她。

寧云衣好像一陣風，一陣溫暖滋潤了他冰冷內心的春風。可天氣若發生變化，春風也會變成狂風！所以，她走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寧云衣，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梓驍！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很簡單，只是一份平等的愛情！自由的生活！”寧云衣注視著他，“放開我！”

“我不放！”朱梓驍忽然壓住她的頭，用力吻了上去。

“唔......”

“你別想逃開！寧云衣！我給你了三年的自由，從此以后，你都是我朱梓驍的人！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朱梓驍神情近乎瘋狂，“你別想再從我身邊逃開，我不會允許的！你是我的！”

“我是我自己的！即使身體不自由，我的心也是自由的！不屬于任何人！”寧云衣清亮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你不是說過，你愛我嗎？”

“是的，我愛你，現在依然愛你，可愛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有些東西比愛情更重要！”

朱梓驍猛然抬頭，“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是不是那個王建義？難道我堂堂一個君王，竟趕不上一個鄉野村夫？”

寧云衣驚愕的瞪大眼睛，仿佛眼前站著的是個陌生人。

“朱——梓——驍！——”寧云衣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碰他！這只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與替他人無關！”

兩人相互對峙，緊緊盯著彼此。

良久，寧云衣看了她一眼，慢慢轉身離開大殿。

朱梓驍忽然覺得心里一陣冰涼，沖過去，緊緊抱著她，求她不要離開自己。他終于明白，即使他做了皇帝，這世上仍然有他抓不住的東西。

小澤依然被送去了東宮。宮里有太多的事，讓已經正式被立為太子的朱英澤茫然不解。他不明白這里為什么有這么多規矩，這么多仆人，處處約束著他。卻沒有一個可以和他玩耍的孩子。

“娘親，為什么小澤不能和你住在一起？”

“因為小澤已經長大了呀。”

“因為小澤已經長大了。”寧云衣幫他正正頭頂的金冠。在華貴衣衫的襯托下，小澤那張小臉越發可愛動人。

“可是娘親，我好想那些小朋友呢，我不喜歡這里，這里都沒有人陪我玩。”

寧云衣不知該如何回答兒子，以后都不會有人陪他玩了。即使有，他們也不敢隨心所欲的陪他玩耍。

“娘親，我好想王叔叔，他還答應我要陪我玩老鷹捉小雞呢，可不可以讓王叔叔來看我們？”

寧云衣聞言，忽然嚴肅的說道，“小澤，以后不要再提你王叔叔或者玉叔叔的名字。尤其在你父皇面前，知道嗎？”

“為什么？”

“娘親讓你不要提，你就不要提！記住了嗎？”

寧云衣很少對孩子如此嚴肅，小澤心中一怯，乖巧地點了點頭。

寧云衣松了口氣，叮囑道，“記住娘親告訴你的話，以后在宮里要謹言慎行，做什么事情都要想清楚，你的身份不一般，對人要有禮貌，但也不要讓別人欺負你。”

小澤又乖巧的點點頭。

寧云衣又叮囑了幾句，嘆了口氣，讓宮人領著戀戀不舍的太子去了承乾殿。

寧云衣上次與朱梓驍爭吵自請去冷宮，就是不愿意看到朱梓驍后宮的妃子們，現在，朱梓驍已經有了兩妃兩嬪，以一個帝王來說，這個數字算是極少的了，但對寧云衣來說，卻已經太多了。

皇后之位下，是湘南王陳靖州的女兒陳貴妃和當朝丞相崔子沖的女兒崔貴妃。另外兩位妃嬪也是朝中重臣之女，

寧云衣光是聽著，心里就漸漸的變冷，更別說看到她們了。

自從那日爭執之后，朱梓驍再沒有來過文軒宮。而皇上和皇后不合，在御書房爭執之事更是迅速傳遍后宮。文軒宮受此影響，自然冷落了不少，那些逢勢巴結的人也來得少了，倒讓寧云衣意外尋得了些清靜。

不過當朝太子畢竟還是她所出，又是皇帝元配，地位仍然穩固。

小澤搬入東宮后，朱梓一心想要與兒子培養感情。可是他本身不善與人溝通，而且小澤性情堅定，極有主張。他在宮中生活這些日子，已隱隱明白了許多事情，又有朱梓驍給他請的太子太傅教導，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