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云衣一直繃著個臉，幾乎是沒有一點表情，一小天兒下來，幾乎連話也沒說幾句話，連她自己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面癱。

那些個手下個個膽戰心驚，不時地盯著外面的太陽，盼著它盡快的下山。終于熬到晚上下班的時候，沒想到沒有任何表情的王妃大人突然來了一句，“把這一年的賬本都給我拿來看看，本王妃要學習學習。”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不情不怨卻也沒人敢多說什么，寧云衣把鑰匙遞過去，有人打開一個大柜子，又捧了一大堆賬本過來。

很快，有個小廝回來，“稟報王妃，您要的賬本都在這了，請你過目。”

寧云衣擺擺手，“好，你下去吧。”切，什么叫范，就姐這樣的！寧云衣心里得意著。

回去的路上，紫煙有點不明白，問道，“主子，今天您干嘛那么嚴肅，一句話都不說啊？”

寧云衣呵呵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深沉，你要是嚴肅，不說話，他們就摸不清你的脾氣，心里就沒底了，更不敢在你面前放肆，這回知道了嗎？”

紫煙一聽，也跟著笑了，“主子，還是您最聰明了！”

“哪里！”寧云衣一擺手，“我這都叫小聰明，不值一提的。”

回到文軒殿，衣服還沒換下來的寧云衣就吩咐人找來一大摞紙，等她換好了走進書房的時候，看著桌上整整齊齊的東西，再看看旁邊的算盤，唉，連個計算器也沒有，再看看那一大堆賬目，天啊，想想她就一個頭兩個大了，不過再想想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也是可以忍受的，像長了一對小翅膀的天使一樣在眼前飛來飛去。

晚飯草草大的吃了點東西，就連最喜歡吃的菜也沒吃多少，站起身就要離開，“好了，我吃好了，你們慢用。”一直以來，寧云衣一直堅持讓小蓮她們幾個陪著她吃飯，理由是人多吃飯香。

幾個丫頭互相看了一眼，小蓮忍不住問道，“小姐，您怎么了？”自己主子一向是最喜歡好吃的了，每頓飯都能吃兩碗，今天這是怎么了？

“我？沒怎么啊！”寧云衣停住腳步。

“那為什么吃那么點東西？”

某人眨眨眼睛，“我減肥！”總不能說自己因為著急賺銀子吧。

減肥？不止小蓮，紅玉和紫煙也都愣住了，就自家主子那樣的還需要減肥？再減就沒了吧？

“好了，好了，不跟你們說了，我還有正事要辦呢！”說著，邁著大步離開，直奔文軒殿的小書房里開始精打細算，不是她兢兢業業，因為這也關系到她自己的小收入。

算了一小會兒，寧云衣眉頭就皺了起來，好久被擺弄數字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胳膊腿都開始抗議了。

因為毛筆字實在是不會寫，寫出來的東西自己都覺得不堪入目，拿出去也丟人，只好找了好的工匠按照她的指示做了幾個羽毛筆，印象里似乎這個筆是西方人發明的，不知道這個時候西方有沒有羽毛筆。

寧云衣甩甩頭，站起身走到窗邊，伸伸胳膊，抻抻腿，銀子是好啊，不過也真是累！可不管怎么樣，既然說了干，就要干到底！

胡思亂想什么呀，現在是算賬要緊啊！沒過多久，書房里又傳出沙沙沙的寫字聲。

小蓮，紅玉和紫煙三個人在外邊一會兒她往里瞧瞧，一會兒她往里看看，一邊等一邊聊天，當然聊天的主題只有一個：自家主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紅玉問道，“你們說，主子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這么努力了？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小姐不是說了嗎，這是在賺錢！”小蓮接著說道。

“賺錢？我還是有點不明白。”紅玉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說完，兩人人同時看向紫煙，送去詢問的目光。大家都知道她知道的多，至少比她們兩個人知道的多。

紫煙微微一笑，“你們倆個呀，只知道表面，主子雖然嘴上說是為了銀子，一直說喜歡銀子，可你們什么時候見過主子把銀子看得那么重過？今兒個打賞這個，明個兒打賞那個，要是真的看中銀子，怎么會那么做呢？”

兩人互看了一眼，同時點點頭，非常同意紫煙的看法。她們家主子的確很大方，不只是打賞銀子，動不動就把自己的東西賞給下人們，每次還都不少，要是那么喜歡銀子，干嘛要大把大把的賞給下人？

“其實，主子只是想找些事情做，打發無聊時間，如果這件事情是有意義的，是對的，主子做起來會更賣力氣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兩人恍然大悟，可同時又出現了一個疑問，“主子為什么非要找事情做，別人家的主子不都是逛街啊，閑聊啊，還有邀寵啊什么的，為什么......”

聽到紅玉的話，小蓮也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這就是主子的不同之處，也是能吸引王爺的地方吧！”紫煙笑著，眼中滿是敬佩的神色。

因為不想有人吵，打擾她的思路，寧云衣緊閉書房門，不準別人進來，所以根本不知道門外的幾個丫頭正在談論她。

一個人沉浸在數字的世界里無法自拔了。

沒用多長時間就覺得眼睛發疼，燭光就是沒有大燈泡好啊！而且還有一股子煙味，有點嗆！

好不容易翻完了一本，在紙上記下數字，然后站起來活動活動胳膊腿再繼續工作。

不只有忙活了多長時間，看看朱梓驍送給她的那個表，已經十一點了，上帝啊，她什么時候這么用功過啊！當然考大學也沒熬夜啊！

看來還真是老了，原來在電腦前玩，一玩就是一宿，也沒像現在這么累過。

這時，門上傳來兩聲輕響，這聲音聽起來耳熟，應該是紫煙在敲門。

寧云衣說了聲，“進來吧。”

進來的人沒有說話，寧云衣抬頭一看，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

門口，傾城靜靜的站著，就像是一幅畫。

她微笑著走進門，“不累啊？從吃過飯到現在一直在忙吧？”

寧云衣往外看看，沒有別人，她是一個人過來的。

“傾城姐，你怎么過來了？”

她淡淡的笑著，帶著寧云衣熟悉的那種從容，“怎么？你不喜歡我來看你啊？”

寧云衣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會不喜歡傾城姐來呢！”

前段時間，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呢。“寧云衣故意沒有說出朱梓驍告訴她的理由，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里邊一定有問題。

傾城笑著說道，“我母親重病，我回去照顧她老人家了。”

聽到她說出的理由和朱梓驍告訴她的一樣，心口懸著的一顆石頭才落了地。

“傾城姐這是才回來嗎？一定很累了，那你這么晚還過來......”

傾城在桌旁坐下，“這不是想你了嗎，急著見你啊！”

寧云衣有點委屈的撅起嘴，“我都等了這么多天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

傾城笑了笑，“現在......還習慣嗎？”

寧云衣抬眸看向傾城，看到她溫柔的樣子，像極了她印象中的媽媽，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鼻子一算，眼淚在眼圈里打轉。兩人在一個被窩里取暖的日子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我......挺好的......”滿心滿肺的話到了嘴邊又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變成了這斷斷續續的一句......

本想都告訴傾城的，可轉念一想，她又不是什么都能解決，已經到了這一步了，說別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傾城的臉上有些安慰，“那就好。我一直都在擔心你呢。”

這點，寧云衣相信，她是那種做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總是讓人能相信她的既冷靜又睿智型的人。

“不管是皇宮還是各王府，賬目方面永遠都是一團爛賬。”傾城跳了一下眉，“想要整頓，那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怎么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云衣，你一定要記得，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你知道嗎？”她的眼睛深邃沉靜。

看著她，寧云衣扯動唇角，笑容有些無奈，“誰能知道誰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呢！”

“云衣——”傾城盯著她。

“好好好，我保證我一定非常非常的小心，一定長命百歲！”寧云衣拍著胸口保證。

傾城只是盯著她，沒有在說什么。

“傾城姐，如果哪一天我突然死掉了，或者消失不見了，你會不會經常想起我?”

這句話不知道怎么就溜出了嘴，她本來不想讓氣氛這么傷感的，可是......說完，自己也愣住了，“其實，我就是隨便這么一問，呵呵......”

傾城臉上淡淡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見，卻依然溫柔的說道，“你不會有什么事的。”

沉默了一小會兒，傾城突然想起，問道，“聽說，你找我好幾趟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寧云衣搖搖頭，去找她，只是因為她是自己在這里最親近的朋友，親人，也可以說是一種習慣，仿佛有她在，一切事情都能解決。

可是，現在想想，只有自己能幫助自己！

房間里再次陷入寂靜。

傾城走過來，翻了幾頁賬本，“原來你還會算賬，你這個本事我都不知道呢。”

寧云衣笑笑，“這算什么本事啊，跟傾城姐比起來，差的遠著呢！”說著，站起身推開窗子，院子里的花香隨著冷空氣一起吹進來，頓時讓人精神了不少，“傾城姐，今晚你還回去嗎？要不然，就在我這住一晚上吧。”

傾城眼神流轉，“你這是在趕我走嗎？”如水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像是九天之上的嫦娥。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似乎在有意的疏遠她，兩人之間不再那么親密，近在咫尺的兩個人，心似乎已經隔了千山萬水。

寧云衣依賴她，卻一點也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身世背景，不知道她為何到廉親王府來，不知道從前的寧云衣和她有沒有發生過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站在窗口，冷風直吹過來，寧云衣不僅打了個冷戰，她急忙關上窗子，“小心受了風寒。”

“沒關系，我的身體好著呢。”她和她就只剩下這些客套話了，這讓寧云衣非常難過。

寧云衣翻開賬本，說道，“你先坐一下，我算完這一本。”

傾城就在旁邊坐著，一語不發，注視著寧云衣，就像一個母親在看自己的孩子，可又不像......

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分心，但隨著賬本一頁頁的翻過，寧云衣逐漸的聚精會神起來。

傾城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后的都不知道。直到她都手覆在她的手上，她才發覺。

“嚇了我一跳，怎么了？我很快就好了。”寧云衣起頭來，迎上她的目光。

她的臉上滿是溫柔的樣子，可眼神卻有些尖銳，寧云衣不解。她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嗎？

“云衣......”傾城輕輕的喚了一聲。

寧云衣沒有搭話，抬頭看著她。

她沉吟了一下，說道，“你要答應我，不管什么時候，一定要讓自己安全。”

她的目光很專注，“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嗎？”

寧云衣覺得這句話很耳熟，好像以前她跟傾城說過，就在她病重的時候。兩人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無論時光如何變遷，她也不可能遺忘。

寧云衣突然覺得心里好難過，拉住她的手，頭抵在她的懷里，“傾城姐，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又無能為力，有的時候，我甚至很害怕，我想要離開這里，我不想呆在這個像籠子一樣的地方，可是，我越想要離開，就被它套的越緊......”

她輕柔的撫摩她的長發，沒有說話。

那一夜是怎么過的，寧云衣都有點說不清楚了。

傾城無言的安慰，讓她藏在心底的緊張不安一下子涌了出來，不清楚自己說了多少話，又說了些什么，只記得傾城一直帶著溫和的微笑。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