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涼薄
- 傾安暖夏
- 3219字
- 2020-12-10 16:34:03
她卻站不住了,打發走最后一撥客人。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裹在羽絨服里的蘇微暖。‘你起來吧,我這里裝的菜,要拿出來了。’
蘇微暖裹緊了羽絨服,人卻還是坐在那里沒動。仰著臉看著那個女人。
‘蘇美然,我們去喝酒吧。’
蘇美然不動,居高臨下的背著光,神色模糊不清。
殊不知,蘇微暖的平靜無波已然讓她皺起了眉頭。
‘你想干什么,炫耀嗎。讓我知道你過得有多好。讓我自慚形穢。’
聽到這話,蘇微暖輕哧一聲。‘我還用得著和你炫耀嗎,蘇美然,你到底有多輸不起,連和我去喝點都不敢。’輕挑眉毛,‘還是因為心里有愧,不敢面對我。’
蘇美然冷笑。‘笑話,我為什么要愧疚,還是對你,蘇微,我這輩子唯一對得起的也就是你了,你有什么可讓我愧疚的。’
蘇微暖站起來,母女倆身高差不多,真的要叫起真來,蘇微暖比蘇美然還要高上一些。‘那就去喝一杯,你有什么不敢的。’
蘇美然不再說話,卻已經開始收拾東西。
蘇微暖也不伸手,就在一邊冷眼看著。
攤子倒是好收拾,一會功夫已經收拾完了,母女倆出了菜市場,一前一后的走著,也沒走出去多遠,就近找了家飯店就進去了,蘇微暖卻是找了間包廂,母女倆進去,點完菜,卻是相對無言。互相守著一角,誰也不和誰說話。
果真是一對冤家。還是蘇微暖先開口了。
‘叔叔的腿,應該去大醫院檢查一下,總不能半輩子都躺在床上。’
蘇美然神色木然。‘看了又怎么樣,還不是那樣,大醫院不是沒去過,已經定下來的事實,這輩子也就是個殘廢的命了。’
黑色的棉襖,蓬糟的頭發,夾雜著幾根白色的發絲,原本明亮的雙眼侵染了些許渾濁,因為皮膚發干,皺紋越發細碎雜亂。
現在的蘇美然,和十年前相差太多。這樣的一張臉,除了那個輪廓還有那自傲的語調以外,蘇微暖再也找不到當年的痕跡。
‘殘廢不一定能治好,但是不代表叔叔就不能行走,可以裝義肢的,這個你知道。’
菜上來,蘇微暖要了兩瓶白酒。度數不高,四十五度,兩個女人喝卻也是很嚇人了。
將其中一瓶遞過去,挑著眉毛問蘇美然。‘不會不敢喝吧。’
很明顯的激將法,手段一點都不高明。
比起她來,這個女兒卻是強很多,別的不說,同樣是黑色的棉衣,不施脂粉,一個明亮一個黯淡,確實對比鮮明。
‘有什么不敢的。’蘇美然接過酒瓶,二兩的杯子倒得滿滿的。
蘇微暖那邊也給自己滿了酒,母女倆也不碰杯,自顧自的喝著。
誰也不肯認輸,有一個喝了第一口,另外一個也要跟著喝,比起敬酒來,這樣的喝酒醉的更快。
很快酒意就上了頭,蘇微暖支著下巴看著自己的母親。‘你怎么不說話。’
蘇美然夾了一口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著,耷拉著眼睛看她。那口菜咽下去才說話。‘說什么,裝義肢,好建議,我該做些什么,給你賠禮道歉,痛哭流涕,自控這些年來自己對你的不應該嗎,一邊哭最好一邊扇自己的嘴巴子,將我的悔不當初表演出來,蘇微,你打的主意真好。’
‘你真無聊。’蘇微暖很輕視她。‘為什么你想到的總是這些。’
‘不想這些,我要想些什么,你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以德報怨嗎,蘇微,哦,不對,你現在叫蘇微暖,好名字,你自己改的吧,改的不錯,比原來的名字好聽多了,也難怪,我起的名字也不好聽,沒必要用那個。你現在春風得意,還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我說一聲抱歉。非要我低頭。’
‘承認我這個女兒對你來說就這么難,蘇美然,我不知道你所謂的自尊和驕傲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當飯吃,當錢花,然后像現在這樣過得窮困潦倒。有意思嗎。’
窮困潦倒四個字戳中了蘇美然的心窩子,女兒語氣里的鄙視更是讓她心頭冒火。自尊和驕傲是她最在意的事,可是,偏偏爭了一輩子,卻只淪為女兒口中的笑柄。蘇美然雙目之中盡是冷意。
‘這個不用你操心,前二十八年,我當沒有你這個女兒,后半輩子,你可以當沒有我這個媽,生你就不是我愿意的,你也不用糾結自己和我還有什么關系。你過你的錦衣華服,我過我的窮困潦倒,互不相干,你操那個閑心干嘛。’
將滿杯酒一口喝干,辛辣的味道嗆得她眼睛里涌出了淚水,卻又生生的咽下去了。
蘇微暖的臉色比她還冷。‘你以為我愿意找你,我只是不想看著陳慶睿和叔叔陪著你遭罪,別人在背后對我橫加指責。拿你做些文章,毀我前途。你前二十八年沒有盡過當母親的責任,以后還要成為我最大的負擔。蘇美然,你那個時候會更傷自尊。’
蘇美然站起來將瓶子里最后一點酒喝進去,酒瓶子‘啪’的一聲摔在墻上。
‘蘇微暖,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前半輩子我不是你娘,后半輩子也不用你當我閨女,咱們兩個,橋歸橋路歸路,以后互不相干。’
自兜里掏出一把零碎票子,摜在桌子上。‘你大老遠的回來一次不容易,這個客,我請。’
轉身出去,門‘嗙’的一聲關上,震得桌子上的酒杯都跟著顫了兩顫。
蘇微暖出神地看著地上的酒瓶子,眼角開始慢慢地濕潤,眼淚濕潤了雙頰,再也忍不住了,雙手蓋住那張臉,失聲痛哭。
有些人真情假意讓你痛苦,有些人假情真意讓你厭煩,可是,比起這兩樣,還要傷害你的莫過于無情了。
真真的無情,哪怕彼此之間羈絆再深,他的心里沒有你,就是沒有你,你再怎么做也是徒勞的。
例如這個生她的母親,例如。睡了她十年的秦照川。
蘇微暖那天哭得很厲害,把自己關在包廂了,沒人打擾,沒人勸解,自顧自的哭著,一直哭道睡著了,最后還是家里人找過去的,把她從飯館里接出來。
回到家,蘇微暖沒和任何人說話,直接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直至第二天早上打開門,卻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和姥姥說,她要走了。
家里人的勸阻沒有成功,蘇微暖打定了主意要走,誰也攔不住,姥姥問起她和蘇美然的事情,蘇微暖卻是微微一笑,語氣淡淡的。‘她和我沒關系。’
一句話說的絕情,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覷,也明白了這次的牽線搭橋不過是徒勞無功。心中嘆口氣,蘇姥姥還是拉住了蘇微暖的手。‘眼看沒幾天就過年了,微子,你都不能說在家過完年再走嗎。’
老太太態度誠懇,是真的心疼外孫女吧,蘇微暖把老太太攏在懷中,用力的抱了抱,說舍不得,也不過是那么回事,不是自己的,再怎么強求也是白費,最后不過是落得徒勞無功,這么些年了,還是看不破,親手給自己制造了一個掩耳盜鈴的假相,明明是知道的,以為自己不在迷霧中,卻不知,原來一直未出局。
蘇微暖沒顧那些人的阻攔,最后還是走了,開著車,卻沒有會帝都,車子卻是開了導航,本著XZ去了。
說白了還是想要逃避,她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不想歷時回去,回去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秦照川攤牌。
蘇微暖不承認自己是在逃避,可還是沒有驅車回BJ。
這個新年,沒有大城市的喧囂,沒有趕不完的晚會,也沒有家人的環繞,她一個人,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出現在XZ的每一個角落,感受著歷史的沉淀下特有的風情和古老宗教的神秘。
心情說不出得到什么升華,本來已經看開的事情也沒有什么可糾結的,所有得到的不過是放松與孤獨。
盡管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可是,只要仰起頭,看著無邊無際的藍天,就會感覺天地之間只有她一個人的存在。
好像這個世界上,真的沒什么人和她有瓜葛了。
家人也好,愛人也罷,她對他們來說,不過如浮云一般。
一個與別人來說可有可無的人,她能做的只能是更好的愛自己了。
驅車往回走,心里卻是無來由的輕松,她沒有對不起誰,別人不愛她,還不允許自己愛自己嗎。
蘇微暖去XZ半個月,手機不開機,也沒有再給秦照川打電話,老男人再一次坐不住了,一開始還能不在意,可是,一個星期以后,就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了。
有心想要查查,可是架不住年底事多,被公事拖著分不開身,沒辦法,只能著人把蘇微暖的續約合同打印出來,先瀏覽一番,確定條件很豐厚,已經是寰宇能給蘇微暖最大的利益了,再則么斟酌,也覺得蘇微暖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么這個女人就還是和他綁在一起的,沒什么可糾結的,再說了,前些日子也是隔幾天就打個電話的,話里話外都沒什么異樣,反而比以前兩人的相處還要溫馨。
秦照川自己給自己吃了N顆定心丸,覺得沒問題,壓下心里潛藏的不安,繼續了他的各種忙碌。
蘇微暖回來的時候沒有給他消息,與他來說,倒是一份驚喜。‘怎么黑了,也瘦了,你不是說回老家,我怎么覺得你是回老家農村干農活去了。’
蘇微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淺笑著將人推開。‘我來,是來和你談合約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