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全知來到尹長笑身后，將手里的兩壇酒放下，靠著崖邊一塊石頭坐了下來。

“坐吧，我?guī)Я司苼怼！?

宋全知打開一壇酒，晃晃悠悠的酒香便乘著夜間的山風飄了出來，宋全知深吸了一口，瞇著眼笑了起來。

“世人都說女兒香，依我看，這女子，哪有這酒香。”

宋全知說完，仰頭喝了一口，表情美滋滋。

尹長笑看到他這一碰到酒就邁不動腳的沒出息的樣，踹了他一腳。隨后自己也坐了下來，打開了另一壇酒。一時間，崖頂上都是飄飄悠悠的酒香。

尹長笑喝著酒，看著掛在樹枝上的月亮，恍惚間看見方蕓初坐在樹枝上沖他笑，尹長笑伸出手想抓住她，卻又在半途收了回來。

他還是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他就像個膽怯的孩子，在觸碰到新世界時小心翼翼的，既想擁有它，又害怕會傷害到對方。

尹長笑想起了兒時自己。

那時候，他也才是六七歲的年紀，一天在外玩耍時，碰見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尹長笑是被老閣主當做繼承人培養(yǎng)的，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天真爛漫的姑娘，在他身邊的，不論男女，都是成熟深沉的人。故而，尹長笑一下便被那姑娘吸引了。

那姑娘是山下農戶家的，親生母親幾年前去世了，父親另娶了一個女人。那女人不管她，她便時時跑出來玩。

尹長笑自那天起，日日從山上偷溜下來和這姑娘一起玩。她帶他見識了腳下山巒的廣袤，見識了山間動物的活潑可愛，見識了山下世界的繽紛。

說來可愛，尹長笑明明是在這座山上長大的，甚至，他可以說，這座山連同這附近土地都是他尹家的，可直到認識了這姑娘，尹長笑才對這塊土地有了確切的認知，有了歸屬感。

可好景不長，不久后，尹長笑被老閣主叫到山里處置罪人的絕壁上。那絕壁深不見底，往下看，云霧繚繞，隱隱是另一重天地。

尹長笑似有所感，他一直哭求著他的父親，可在看到那個被五花大綁帶上來的姑娘時，尹長笑還是崩潰了。他不明白，他的父親為何要這么殘忍的對他，殘忍的，剝奪他最后的天真。

那姑娘就在尹長笑眼前被推下絕壁，時隔多年，可每當深夜閉眼時，尹長笑仍能想起當時那姑娘的眼神，絕望，不甘甚至還有點怨恨。

那姑娘帶著這些情緒永遠埋葬在了那云霧繚繞的深淵底，尹長笑也用自己僅剩的天真為她做了陪葬。

自那時起，尹長笑再也沒有真心笑過，他開始學著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虛與委蛇，心狠手辣。尹長笑自己也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人，一個合格的閣主。可直到遇見方蕓初，喜歡上方蕓初，尹長笑才發(fā)現，當年那個孩子，其實一直都在。

他變得畏手畏腳，將自己隱藏在面具之下，不敢接觸這個世界。他在自己身邊樹起道道高墻，為了保護自己僅剩的天真。

尹長笑放下手中的空酒壇，看著身邊喝完酒醉的暈乎乎的宋全知，搖頭嘆了口氣，認命的扛起他，準備送他回屋。

尹長笑起身，坐的太久，腿腳有些麻了，腦袋也因為喝了些酒有些昏沉，但這些并不影響他作為一個習武之人的警覺。

尹長笑聽到身后的細微聲響，立馬轉身同時向聲源方向扔出一枚暗器。隨后，尹長笑聽到一聲呻吟，他急忙轉頭，發(fā)現原來身后的人是方蕓初。

方蕓初的身手也只是前世跟著師父學了一點皮毛，比不得這些從小習武的人，因此，尹長笑的那枚暗器，她根本躲不過。方蕓初的右肩被射中，此時，她正用左手捂著右肩在地上蜷縮著。

尹長笑發(fā)現是方蕓初后，便趕緊跑了過去。他抱著方蕓初，看著方蕓初的傷口在不停的往外涌血，血液已經染紅了右肩的衣裳。尹長笑雙手顫抖，他顫顫巍巍的將方蕓初靠在自己的懷里，明明是江湖上刀頭舔血的人物，此刻到了自己女人受傷的時候，竟是呆滯的跟個沒經歷過的普通人一樣。

方蕓初見他這幅呆樣，知道他是被嚇住了，用能自由活動的左手拽了拽尹長笑的衣袖。因為疼痛，方蕓初的聲音十分微弱，但尹長笑還是聽清了。

他將方蕓初帶回宋全知的茅草屋，剪開傷口處的衣服，將傷口清洗干凈后，發(fā)現暗器進的不深，便去準備好熱水，干毛巾以及一些止血的草藥，跟方蕓初交代了一聲后，將暗器拔了出來。

方蕓初在聽到尹長笑說要拔出暗器時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這劇痛折磨了好一會。尹長笑拔出暗器后，立馬用干毛巾堵住傷口，過了一會傷口流血減少，再敷上止血鎮(zhèn)痛的草藥。

尹長笑看著眼前人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龐，因為疼痛而微微抽搐的手指，眼里滿是愧疚。他還未能向她表露心意，便在她身體上留下這么一個傷口。

手輕輕拂過眼前人閉合的雙眼，感受著眼睫在手心輕輕顫抖帶來的些微癢感。

尹長笑想起了那日，方蕓初第一次住進尹家時，他也曾像現在這樣用自己的手心感受她的眼睫，這樣的顫抖讓他想起兒時停留在手上的蝴蝶。

美麗，但轉瞬即逝。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宋全知進來了。他還未完全清醒，眼神還有些迷糊，看清床上方蕓初的狀況，皺起了眉頭。

“誰做的？”

宋全知皺眉向尹長笑問道，在他意識里，尹長笑是愛著方蕓初，自然不會懷疑到尹長笑身上。

“是我”

尹長笑猶豫著吐出這兩個字，嗓音發(fā)澀。宋全知聽到后，余下的醉意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不敢置信的看著尹長笑。

“我那時也是有些醉了，聽到身后有聲響以為是來暗殺的刺客，便扔了枚暗器過去，沒想到是她。”

宋全知聽到這，抬手拍了拍尹長笑的肩。尹長笑這幾日其實一直在被人追殺，也難怪他會第一時間做出此等反應。

“明天她醒來向她解釋清楚吧，免得有什么隔閡。”

宋全知說完，轉身出了門，將空間就給了尹長笑和方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