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了一會兒，老王妃喚來身邊的嬤嬤，不消片刻，她從外面領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模樣周正，眼神靈巧。

老王妃轉過頭看沈傾瑤：這是倚云苑里伺候梳妝的丫鬟，梨香。

沈傾瑤知道，老王妃這是在給她添派人手，連忙回答：兒媳記住了。

老王妃點點頭，問梨香：你家主子身上可有疤痕？

回老夫人，云主子身上一共四處疤痕，分別位于肩胛，后背、右腿以及腹部，其中以腹部最為明顯，應該是在近一年所傷。

梨香聲音甜脆，口齒清晰，說起話來聲音揚挫的節奏很是耐聽。

距離云巧兒住進來不過短短幾天，梨香就能在倚云苑里近身伺候，掌握她身上每一處傷疤的位置，可見她很是得寵。

而在此之前，老王妃并不知道云巧兒剖腹取子的事，也不可能讓梨香有目的的去記云巧兒身上的特征，此刻，梨香能如此準確又快速的回答出來，沈傾瑤對老王妃的敬佩又多了一層。

能夠豢養這樣高素質的眼線，穩坐后堂就能掌控全府，這才是宅斗的高端境界。

如此看，剖腹取子一說倒也有可能，她也是夠拼的，怕是早做好了回來的準備。老王妃冷哼，又問：她對那個孩子如何？

很是疼愛。梨香想了想，不過奴婢私心覺得，好的有些不對勁，總覺得有些疼的過了。

當然會過，那孩子絕對不可能是溫子然的那一個！老王妃聞言冷笑，揮手示意梨香退出去，轉頭告訴沈傾瑤：當年即便沒有我那一劑落胎藥，這孩子也照樣活不成。

沈傾瑤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接下來老王妃要說的話，就是她一年前厭惡懲處云巧兒的真正原因。

當初云巧兒入府，秦芒雖然沒跟我這個娘商量，但他一向對后院那些女人冷淡，好容易有個喜歡的，我自然樂意成全，甚至放任了云巧兒腹中的孩子，不過是一個庶長子而已，咱們王府舍得起，即便會影響秦芒日后的婚事，我武王府也不是那些需要聯姻來鞏固地位的小門小戶。

沈傾瑤明白，武王府的勢力連皇帝都忌憚，歷來只有勛貴們趕著巴結的份，自然是不需要聯姻的，從世家里選，也只是看中了對方的修養而已。

若哪個女子因為我兒有了長子不肯嫁，那看中的必定是我們武王府的地位，而不是我兒子，娶她作甚。

說到這里，老王妃轉頭看看沈傾瑤：當初我其實并不看好你，卻沒想到沈家那種地方，也能養出個好的來。

聽到老王妃對自己的認同，沈傾瑤有些發愣。

她嫁進來這么久，老王妃對她雖然算不上冷淡，可也絕對算不上熱情。

沈家的腌漬事我也聽過一些，難得你還能有一份赤子之心。

老王妃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進府這么久，既沒有想著從我手里爭權，又不在后院里安排人手，只一門心思的全放在秦芒身上，我都看在眼里，就憑你對我兒的這份心思，我也會護你疼你。

沈傾瑤有些汗顏，她是根本不知道宅斗的路數好吧，而且心思都放在擴大百翎閣收服縹緲宮上面了。

不過，老王妃每每提到秦芒的語氣雖然有些沖，可眼里的疼愛十分明顯。

沈傾瑤上一世就是孤兒的她，對這樣深沉的感情最是渴望，她想，如果她有這樣一位母親，一定不會像秦芒那樣誤解她，一定會好好孝順她。

耳邊忽然響起老王妃的笑聲，有只手放在她頭上：傻孩子，我不用你孝順，我只要你跟秦芒兩個人好好的就成。

沈傾瑤一愣，才恍然原來剛剛不自覺把那句要孝順母親的話脫口而出，但是說了就說了，秦芒的母親也就是她的，沈傾瑤干脆大聲重復一遍：母妃，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老王妃很是高興，摸著沈傾瑤的頭，眼里的滿意又加深了不少。好，母妃信你。

那母妃是怎么看出云巧兒的不對的？這一次沈傾瑤再喊老王妃母妃，語氣里明顯多了幾分親近。

秦芒應該跟你說過，云巧兒對溫子然深情一片，他們之間很清白吧。

沈傾瑤立即點頭，秦芒到現在也是這么以為的。

那時候我也以為云巧兒癡心溫子然，還曾擔心秦芒會早她一步陷進去，結果卻發現，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樣。

老王妃回憶著當年的事情，眼神有些飄忽：你跟秦芒在一起這么久，從無情到有情，他的好，你最清楚不過，

聽老王妃這么說，沈傾瑤也猜得到，云巧兒必定是對秦芒動了心，但這不會是老王妃針對她的理由，相反，當時的老王妃，或許還樂見其成。

果然，就聽到老王妃接著說道：秦芒不待見后院那些女人，唯獨對云巧兒特別，若云巧兒能喚起秦芒的憐惜，我也不會阻止。只是……我可以接受琵琶別抱的女人留下來，但絕不能容忍一個陰毒到殘害親生骨肉的蛇蝎女人陪在秦芒身邊。

說道這里，老王妃的眼神泛著冰冷，而沈傾瑤聽著，也覺得心里涼涼。

原本我怕后院那個女人錯了心思，就派人對云巧兒多加照顧，卻不想竟然發現，她背地里偷偷的吃藥，一些為了確保母體在小產時不受損害，殘忍折磨腹中孩子最終慢慢流掉的藥。

沈傾瑤只覺得后背脊梁有些發冷，輕輕握拳，想要拿掉孩子是云巧兒的自由，可她為了不受損害就吃那種藥，身為母親，她怎么忍心。

一個母親，即便不想履行責任，也不該拿腹中孩子的痛苦換自己的分毫不傷，那種藥就是深宅內斗中的心狠婦人也不敢輕易嘗試，因為據說在服食的過程中，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孩子每一天在腹中痛苦的掙扎。

老王妃想起當年剛知道這些時她的震驚，若不是被她親自抓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柔弱又善良的女子竟然可以在腹內孩子的掙扎里表現的那么泰然自若。

那種詭異的畫面讓她至今想起也覺得不寒而栗。

所以你該知道我為什么寧可讓秦芒誤會，也要如此對待云巧兒，她現在帶回來的孩子，絕不可能是溫子然的骨肉，只不過現在溫子然死無對證，也只能任由她胡說了。

沈傾瑤不解：既然這樣，母妃怎么不跟王爺說這些？

老王妃嗤笑，笑里多了絲悲涼：他也要肯信才行啊。

沈傾瑤默默低頭，早在她嫁進王府回門的那一天，她就感覺到秦芒他們母子的相處模式怪異。

對于云巧兒，就連她的話秦芒也會避重就輕的不肯信，何況是偏見早已根深蒂固的老王妃。

除非讓他親眼見證云巧兒的狠毒，否則他是不會相信的。

看來想要把云巧兒從王府里移走，絕不是一朝一夕的簡單事。

接下來老王妃又跟沈傾瑤說了些云巧兒以往的事，知己知彼才有應對方法，最終話題還是一如既往的被引到子嗣上來，沈傾瑤紅著臉聽老王妃教育一通，最后在老王妃這邊用了午膳，才回到琉璃院。

笑晴回稟說云巧兒跟那些侍妾一直呆到快正午才散了，還約著明晚一同賞月，期間雖然有些言語試探沖撞，都被云巧兒巧妙的帶過去，雙方都沒占到什么便宜。

沈傾瑤點點頭，她也沒想著這么快分高低，只是不想云巧兒那么閑，總到她面前轉，找點事做順便給她添點兒堵，難受也要大家一起來不是。

至于明晚的約，云巧兒想去赴約是她的事，既然不是沈傾瑤張羅的，期間會發生什么，都與她無關。

阿杜跟苗苗最近長得越發強壯，阿靈跟苗苗相處的很融洽，倒是跟阿杜，一見面就鬧得不停，不是一個踩另一個的尾巴，就是一個盤到了另一個的頭上，沒個消停。

沈傾瑤本來打算陪它們玩一會兒就休息，結果才坐下不到半柱香，秦芒就回來了。

幾天不見，秦芒看起來有些疲累，看得沈傾瑤有些心疼，暗想這戚季光是給幽冥殿找了什么麻煩，怎么把人累成這樣。

雖然累，秦芒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眼睛在看到沈傾瑤那一霎變得閃閃亮，讓沈傾瑤想起幾天前她從床上累得起不來的慘樣，臉色一沉，立即不高興了。

秦芒上前幾步，伸手去摟沈傾瑤：瑤兒，我想你了。

聽著秦芒這疲倦的語氣，沈傾瑤就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又不氣了，好幾天沒見到秦芒，她也很想他，就像老王妃說的，為了對付個女人讓他離開這么久，太不值了。

我讓笑晴給你備水，你沐浴后好好睡一覺，臉色好差。

秦芒低低的笑，俯下頭在沈傾瑤耳邊說了一句：一起。

沈傾瑤立即紅著臉瞪眼，在秦芒腰上擰了一下，忽然鼻尖一股熟悉的香氣讓她眼神閃了閃：你幾天沒回來，要不要去倚云苑看看云姐？

我剛剛在路上遇到她了。秦芒不覺有異，起身到外面接了個包袱進來，打開鋪在桌上：云姐說你這幾天對她很是照顧，跟寶兒都很感激你。

照顧？沈傾瑤撇嘴，真會說。

秦芒也不抬頭，只顧著擺弄那些東西，朝沈傾瑤招招手：你來看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