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方才也說那只是一個有趣的傳聞，京城里的傳聞歷來就是這樣，有趣的多，真實的少，尤以我武王府最甚。”秦芒似笑非笑的回望著皇甫銳，手中的酒杯輕輕繞轉。

“就好像之前那些對微臣詛咒命數的傳言一般，日子久了，微臣也就慢慢的習慣了。”

“那就是假的了？唉，朕原以為是武王后繼有人，還為你高興，不成想竟是白白的空歡喜一場，”皇甫銳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假裝嘆了口氣。

“算起來，武王妃的位子空了也已經有幾個月了，朕尚且如此希望武王你能早日有子繼承，想來老王妃想要個孫子的愿望怕是更甚，武王的終身大事可不能再拖了。”

話音一落，不少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秦芒身上。

那些原本因為聽說武王府有了世子而萌生退意的千金們，一聽到秦芒的當眾否認，立即又重整旗鼓，望向秦芒的眸光恨不能立即柔的滴出水來，尤以最前邊的幾位郡主們尤甚。

秦芒散漫一笑，轉著手里的酒杯，那清瑩的水光在指尖流轉著弧光，薄唇輕勾，慵懶道：“皇上說的是。”

皇甫銳聞言一怔。

他是不是病還沒好以至于出現幻覺了？他剛剛聽到了什么？秦芒同意他的提議了？同意再娶一位王妃了？

這原本就沒報任何希望的再娶提議，竟然就這么輕輕松松的被秦芒給答應了？

這突發的事實讓皇甫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旁隨侍的覃公公見狀，連忙上前來將皇甫銳的酒杯旁又添了一杯清茶，恭敬的輕聲道：“皇上請保重龍體，太醫囑咐過，您不能多飲酒的。”

皇甫銳這才回過神來，贊許的看了覃公公一眼，心道以往這小子被他師父給埋的太深，這么伶俐的內侍，早該調來自己身邊。

又重新笑望向秦芒，朗笑道：“如此甚好，武王既然有此心意，朕這就命人將京中所有待字閨中的千金名單，送去府上請老王妃過目，早日定下親事，如此一來，朕與太妃也都可安心了。”

秦芒卻忽而一笑，啟聲道：“皇上，微臣這一次，并不想從侯府千金之中擇選微臣的王妃。”

皇甫銳眸光一閃，聲音略沉：“嗯？難道武王這次是想要迎娶一位平民之女為武王妃么？”

歷任武王娶妃，無論王妃的籍貫何處，共同點都是出身煊赫一時的高門望族，為本就強盛的王府增添臂力。

百年來唯一的例外就是前一任的武王妃沈傾瑤，出身清流沒什么根基的沈家，后來得知那其實是他流落在外的侄女，最終還落得被休棄的下場。

皇甫銳此時的心情十分矛盾。

一來氣惱自家的侄女到頭來竟然還比不得一個平民女子，到死都不能入秦家宗祠，二來又欣喜如果秦芒看上的只是一個平民，他就可以不必再擔心秦芒的妻族帶給他的便利。

這一任的武王較之以往歷代武王，性格更加乖張，決斷也更加凌厲，與皇室之間的摩擦更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若是此時再讓他添一助力，他應付起來會更加吃力。

原本皇甫銳也打算在送去的貴女名單上做做手腳，如果秦芒能自己就選一個平民女子，倒是省了他的麻煩，還不至于落人話柄，一舉兩得。

秦芒只一眼就能看穿皇甫銳的心思，心中在冷笑，面上的表情卻很認真，鄭重其事道：“并非是平民之女，微臣這一次，想要向皇上求娶一位皇族的郡主為我武王府的女主人。”

話音方落，場內立刻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

那幾位皇族郡主們個個面色泛紅，眼里閃著激動的亮光，而那些原本躍躍欲試的朝臣們紛紛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聽到了史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心里涌起一個共同的念頭，武王瘋了吧。

歷代武王迎娶高門女子為妻，卻從來不碰觸皇族，甚至那些高門女子的娘家，也都是從未出過皇妃的人家，以免在兩者之間難以取舍。

而這一回，秦芒竟然主動提起要娶一個皇室郡主？簡直是天方夜譚啊。

不止是朝臣，這一次連皇甫銳都驚訝了。

這可是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情況。

秦芒究竟知不知道迎娶一個皇家的郡主代表著什么？如果他娶得只是一個平民女子，最多就是沒有了娘家的助力，反正武王府到了這一代已經足夠強悍，有助力是更好，沒有助力其實也無所謂。

但皇室郡主可不同，別說不會有妻族的助力，還等于引狼入室的給自己枕邊找了一個皇族的內奸。

秦芒，你的腦袋是進水了咩。

“武王，你是認真的？”皇甫銳擰著眉開口問道。

這個結果雖然出乎意料，卻是對他而言最有利的一個。皇甫銳已經在心中盤算著幾個郡主哪一位最能得他使用，早知道有這么一天，他就不把悅珠郡主嫁去蒙地了。

秦芒頷首：“當然，微臣心意已決，到時候還請皇上恩準。”

皇甫銳眉眼含笑：“當然，朕準……”

沒等皇甫銳說完，忽然又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皇上，拓司也同樣想要求娶一位皇家郡主為妻，請您恩準。”

一臉陽光笑容的拓司從位置上緩緩站了起來，朝著皇甫銳行了一個標準的蒙禮，朗聲道“蒙地有意與中原結聯姻之好，還請皇上恩準。”

說完，又轉過頭一臉笑意的看向秦芒，表情無辜，眼神里卻含著幾分僥幸：“武王殿下，若是本首領喜歡的女子恰好就是殿下喜愛的那一個，到時候，還請王爺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忍痛割愛哦。”

秦芒輕哼了一聲：“拓司首領此言差矣，所謂當仁不讓，若本王選中的愛妃對首領有意，本王絕不勉強，但如果恰恰相反，本王堂堂丈夫，若是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又如何替圣上安穩邊疆？”

兩人的話，看似都是說給對方聽的，但實際上誰都聽得出來，全是轉著彎繞給皇甫銳的。

一個是拿邦交說事兒，一個在用邊疆威脅。

皇甫銳臉色難看，任誰在這種時候被兩股勢力要挾，都不會心情愉快，尤其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

眾朝臣不由得將目光都放在幾位尚未出閣的皇室郡主身上，雖然美麗高貴，但比起前任的武王妃，實在是差了不少，甚至比不得當年和親蒙地的悅珠郡主，怎么如今郡主忽然就變得這么搶手了呢。

幾位郡主此時也一改方才的嬌羞，臉色煞白身體微顫，出身皇室，她們不至于連這么明顯的話都聽不出內容，此時哪還有之前的綺麗心思，只盼著不要成為皇甫銳一怒之下的出氣筒就好了。

好半晌，皇甫銳才緩和了臉色，開口道：“今日宴會是給蒙地使臣接風，其他的事，容后再議。”

秦芒無謂的勾唇，反正他也沒打算要皇甫銳當即賜婚，只要他松口給一個準話就夠了，至于拓司，更是聳聳肩笑容依舊，對于皇甫銳生硬的回答毫不在意。

在場的一眾女眷們不無失望，眼瞧著兩個鉆石王老五都盯著皇家的郡主不放，芳心碎了滿地。

不過好在還有一個出身高貴且面容英俊，又得盛寵有實權的新貴皇甫榮，一眾千金們的目標一瞬間就全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皇甫榮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在這些虎視眈眈的目光里險些噴出來，心里苦笑，早知道他寧可在家里被師父折磨，也不來這邊被人拿眼神調戲。

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一張平凡至極的面容，明明那么普通無奇，卻因為那一雙瀲滟水眸，讓人想要忍不住一看再看。

她不是很受寵么？

武王不是還曾當街帶她乘坐同一輛馬車出行么？

為什么秦芒會忽然向皇上請旨要求娶一位郡主？那她要怎么辦？側妃？侍妾？她那樣的人，會肯如此委屈自己么？

腦海中卻不由得浮出幾天前師父忽然敲著他腦袋說的那番話。

“你個笨小子，做什么都趕不在前面，武王府的那個什么王妃，為師看上了，你去，把她給老娘娶回來！”

如果秦芒不懂的珍惜，那么……

垂眸抿了一口酒的秦芒，忽然感覺到對面有一束凌厲的目光望著他，循著望去，正對上皇甫榮不躲不避的眸光。

質問、憤怒、以及一絲絲期待？

秦芒臉色一沉，憶起之前手下稟報過的沈傾瑤跟皇甫榮兩人之間的接觸，心中不由得暗惱了一聲，那個愛惹禍的小妖精！

“阿嚏！”

馬車上，抱著孩子前往娘家的沈傾瑤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覺得這么冷。

“王妃小心著涼。”笑晴連忙丟開手里的茶壺，伸手將沈傾瑤懷里的嘟嘟接了過來，嘴上說著要沈傾瑤小心，行動卻很明顯是怕沈傾瑤把這個小祖宗給傳染了。

沈傾瑤無奈一笑，瞧著嘟嘟在笑晴手上撲騰歡脫的樣子，臉上浮出為人母的暖暖笑意。

然而，這份笑意也僅僅維持到了馬車停下以前。

當看到凌涵府外狼藉一片的樣子后，沈傾瑤平靜的眼中翻卷起一片戾氣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