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瑤臉色一苦，不用轉頭也知道這聲音是誰發出來的。皺著小臉轉過身去，眼底卻跳動著隱隱的喜悅，望向門口的方向，輕喚道。

“娘。”

“王妃娘娘這么單槍匹馬的過來，是擔心我隨同一起過來耽誤了正事？”

凌晗一身寒意的走過來，身后跟著黎、影素、青玄等一眾暗殿與縹緲宮的人，又恨又怒的瞪了沈傾瑤一眼，凌晗轉身吩咐道：“影素、青玄，你們過去，跟落雪他們配合著先將此處的陣法破解。”

“是。”

影素從見到落雪的一瞬間，兩只眼睛就黏在了她身上，武王府出事，落雪就不再像往常那樣跑來縹緲宮的據點找他粘著他，這些日子的思念都在見到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的瞬間轟然膨脹。

如果不是礙于宮主等人在場，影素肯定早就朝著她奔過去了，此時一聽到命令，立即趕到落雪身側，兩人分守住距離最近的乾與巽兩處陣眼。

四人中三人都是機關破陣的能者，不需要多言就心領神會，在四人站定位置的同時，冬夜朦朧的月光下，寒風似乎都緊了幾分。

沈傾瑤與凌晗站在不遠處遙遙看著，這些事情她們也只能旁觀。

凌晗除了進門前瞪了自己一眼以外，其他時候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再加上都已經稱呼自己為‘王妃娘娘了’，沈傾瑤哪能不知道這是又惹她生氣了，于是求救似的看了眼站在兩人身后的黎青，而黎青則是含笑還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讓沈傾瑤更加沮喪的垂下了小腦袋。

“娘……”

凌晗頭也沒回，眼睛盯著場上無風而動的幾人。

“娘，我就是想幫忙而已……”沈傾瑤上前一步抓住凌晗的衣角，來回的搖晃了幾下，“而且您剛剛已經聽到了，我知難而退，已經決定要回去向娘您請教了啊。”

“請教？”凌晗還是不回頭，但話卻是對著沈傾瑤說的：“連九宮殺陣都能以一敵二的高手，還用得著請教別人？”

沈傾瑤吐了吐舌頭，湊到凌晗身邊，討饒道：“我這不是沒有真的那么做嘛，而且我也只是想幫幫娘啊，再說，這些機關我也不是一竅不通，真到萬不得已，還可以召喚地上的蟲蟻幫我探出虛實嘛。”

“我就猜到你這丫頭就是這么想的。”凌晗倏地轉過身終于看了沈傾瑤一眼，原本是想要出聲喝叱的心思，卻在轉過頭看到自家閨女嬌憨明媚的面龐時軟了心腸，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離兒，你知道何為馭獸之道嗎？”

沈傾瑤被凌晗的話說的一愣，有些茫然看著她。

馭獸之道？

凌晗嘆了口氣，素手一指那邊的青石地面，啟聲道：“你看看那些麝粉蝶的尸體。”

沈傾瑤聞言立即低下頭，咬咬唇，坦承認錯：“娘，我知道錯了。”

“錯？錯在哪？”凌晗好整以暇的看著沈傾瑤。

沈傾瑤低垂著眼睛，眼神黯淡：“女兒錯在不該在沒弄清里面情形的情況下隨意的發號施令，害了這么多無辜的生命枉死。”

凌晗搖搖頭，嘆息道：“離兒，你還是不懂馭獸的真正意思，也是我不好，你雖然遺傳了家族馭獸的基因，卻因為我沒有疏導指引，才會誤會至此，我問你，行軍打仗，安邦定國，除了謀略、權力跟法律之外，上位者還要掌控的是什么？”

沈傾瑤心中一動，下意識的回答道：“人心。”

“沒錯，就是人心，”

聽到沈傾瑤給出的回答，凌晗陰沉的臉色總算是逐漸緩和了一些，說道：“馭獸也一樣，在它們的世界里，你就好比它們的將軍、王者，你需要做的不只是駕馭它們，還有統御它們。而不是一味的用萬獸環去控制，應該是用心來牽引，讓它們心甘情愿的為你服務。”

沈傾瑤執起手腕上的萬獸環，看了一眼，面露不解的問：“所以娘才一直想要我脫離萬獸環？那為什么您還要在嘟嘟手上戴著它呢？”

“娘并不是要你完全摒棄萬獸環，”凌晗搖首輕笑，解釋道：“若放在剛才的角度上看，萬獸環就好比軍令，讓那些麝粉蝶被動的接受指令。于人而言，軍令如山，對獸類而言也一樣。今日若不是萬獸環，這些麝粉蝶會自動有主見的避開那些機關，而不是不受控制的往前沖。而你試圖用蟲蟻來為你引路，也是同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應該用不著娘親來給你上課了吧？”

“獸類跟人的區別，只在于人心易變，人遇到不合理的待遇他們會反抗，會背叛，會反噬，而獸類與之相比則更忠誠，也更加的固執，可是你不能因為它們的這種執念，就看輕了它們。知道嗎？”

“娘……”沈傾瑤望著凌晗異常嚴肅的臉，這些話她當然聽得懂，也明白這所謂的馭獸之道就是她們家族馭制萬獸的基礎，但心里卻總有一股怪異的感覺，凌晗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些話，總覺得是包含了一些別的意思。

凌晗卻是不再理她，將所有的關注力都放在了場內的幾人身上。

雖然是第一次合作，四人之間卻難得的默契。

只見月光下四人的動作整齊劃一，同時攻向自己所在方位的突破口，‘轟’得一聲巨響之下，一股煙霧騰空而起，四人同時翻身躍開，數十支飛箭落在了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與此同時，遠處廂房外那根凸出的橫梁，嘭的一聲碎成粉末。

四個像是鐵鉤一樣的東西忽然朝著四人的方向分別射來，青玄與覃公公運氣輕功避開，而影素擔心落雪，回身去抓她，以至于兩人都分心慢了速度，“呲”地一聲那鐵鉤在影素的手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另一只甚至勾住了落雪的腳踝。

“你走！”落雪一把推開想要蹲下身來幫助自己的影素，眼中倏地含淚大喊：“快躲開，你不要活了！”

影素被忽來的力道退的后退一步，卻固執的想要再次上前，無奈被接踵而至的鐵鉤給生生阻斷。

沈傾瑤也被嚇了一跳，眼看著落雪脫不開身，不由得上前就要去幫忙，結果被凌晗一把推到旁邊，一道白影閃身而過，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那只纏扣住落雪的鐵鉤四分五裂，被凌晗的內力生生震碎！

雖然早就見識過凌晗莫測高深的功力，但幾人還是被眼前的景象給深深折服。

而她的每一個動作灑脫優雅，給人的感覺并不像是一名內力高強的武者，而是一位技藝高深的舞者。

美，而神秘，幽，而淡然。

沈傾瑤轉頭不經意間看到黎青的眸光，充滿了憶起過去的留戀跟甜蜜，卻在發現沈傾瑤望過來的目光時，瞬間化作理智的清冷。

沈傾瑤暗自嘆了口氣，這樣的自家娘親，難怪會有如此眾多優秀的追求者，若在現代那些小說手里，肯定是坐擁美男笑傲江湖的命，但現實就是現實，在凌晗心里，獨獨只留下了一個人的位置。

其他人，只能是癡情空付了。

由于凌晗的加入，庭院中最后一處隱藏的機關也被幾人輕松破除。

時間已經過了子時，幾人都不約而同的加快了步伐，終于在影素確認不再有兇險機關后，一同走進了那間神秘的廂房。

這個房間由于太多年沒有人住過，甫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木料經年腐朽的味道，嗆得人十分不舒服。

月光透過菱窗照射進來，從房間的擺設布置上來看，這間房過去的那個主人，身份地位應該不低。

黎青從懷里拿出夜明珠來，昏暗的房間里瞬時變得明亮。

沈傾瑤小心的將剛剛救下的最后一只麝粉蝶用掌心托放到凌晗面前，麝粉蝶很明顯已經沒有能力再飛，要如何找到入口，只能靠凌晗。

凌晗伸出手接過來，眸光依次的掃過這個破敗已久的房間，忽然，定格在最角落的一處衣柜上。

沈傾瑤立即心領神會，走過去將柜子上下檢查了一遍，發現里外無異常之后，便跟落雪兩人合力將其抬開。

“在這兒！”落雪興奮的大叫了一聲。

果然，柜子被移開，可以看到被隱藏在后面的一個圓形木牌，掀開之后，與沈五絲帕上一模一樣的龍形圖案出現在眾人眼前。

沈傾瑤連忙回頭去與凌晗交換了一個眼神，一邊將收在懷里的玉扳指拿了出來。

皇甫銳被覃公公下了之前沈傾瑤吃過的那種讓人一直昏睡不醒的藥，對身邊人沒有了往日的戒備，這個扳指自然而然便通過覃公公落在了他們的手里。

瞧著面前這個奇異的龍形圖案，沈傾瑤心情有些激動，甚至險些鑰匙都拿不穩，放不準鑰匙扣中去。

站在后面的凌晗雖然一直都沒有說話，卻也是緊張的抓住了身側青玄的手，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那里，而其他幾人也都緊張的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在等待。

“咔噠！”

扳指上的龍玉與那個圖案嚴絲合縫，深深的陷進了鑰匙孔中，在沈傾瑤輕輕一擰之下，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