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四天就這樣過去了。

沈傾瑤的身體在此期間也逐漸恢復，凌晗擔心她生產之后一直不曾安穩休養，逼著黎青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好幾遍，直到確認沒有任何隱患后才肯放人出府。

沈傾瑤好笑的看著凌晗，打趣：“娘可別為難黎先生了，本來那么帥氣俊朗的臉都快皺成包子了，按輩分，我還該叫他一聲師叔呢。”

“什么師叔，我勸你干脆打消這個念頭，洛名那家伙根本就是想誘拐你去巫醫殿當殿主，自己好早些逍遙自由。”凌晗伸手敲了下沈傾瑤的頭，沒好氣的瞪了這丫頭一眼，這下心里算是相信沈傾瑤完全恢復了，恢復的都敢開娘親的玩笑了。

沈傾瑤揉揉腦袋，低頭看看懷里咧著嘴笑得開心的秦嘟嘟，小家伙越長越像秦芒，尤其是那雙眼睛，漂亮的不像話。

“洛殿主怕是要失算了，以我現在的學習進度，估計沒個十幾二十年的沒辦法出師，到時候他說不定娃娃都生娃娃了，哪還有心情亂跑。”

凌晗聞言一愣，眼神有一瞬間的黯淡。

沈傾瑤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凌晗一直為洛名不曾娶妻的事情內疚，眼瞧著秦嘟嘟都出生了，洛名還是單身一個，她嘴上不提，心里卻是十分難過的。

“娘，我會孝順師父的。”沈傾瑤咬了咬唇，低聲道。

凌晗拉過沈傾瑤的手，欣慰一笑：“娘知道你乖，洛名那邊，等你爹爹回來了再作商議，你現在顧好自己就成，那些事情先不要操心。”

沈傾瑤點點頭，遲疑道：“宮里的內線捎信出來，皇甫銳對那個扳指極為小心，從不摘下來，就是最信任的林公公也不曾碰過，如果讓人去偷，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被發覺。”

“我也這樣想，所以你將秦芒留給你的圖樣送過來之后，我就讓奇珍閣的工匠們連夜趕工，即便糊弄不了皇甫銳，麻痹他身邊那幾個近隨還是有把握的。”

沈傾瑤一怔，“娘親的意思是……”

直接跳過皇甫銳，只麻痹他周圍的人，這也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吧。

凌晗神秘一笑：“上次你睡得那幾天，醒來后感覺怎么樣？”

沈傾瑤立即意會，煞有介事的笑道：“神清氣爽！”

正說著，門外傳來笑晴小心翼翼的稟報：“王妃，前面來了圣旨，請老王妃去九城衙門，老王妃讓林嬤嬤來通知您準備一下。”

沈傾瑤臉上的笑容倏地一收，手不自覺的握緊，雖然她相信秦芒沒事，但真到了這一天，心里還是忐忑的。

皇甫銳下旨要老王妃過去九城衙門，按照日子推算，應該就是‘秦芒’的靈柩今天已經入城了。

凌晗感覺到沈傾瑤的緊張，回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安慰道：“陪著老王妃去看看吧，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嗯。”

沈傾瑤點點頭，起身到鏡前取出從洛名那里順來的易容工具，在臉上涂抹了一陣，不多時就改了一副模樣。

凌晗又將落雪喚進來，讓她取了平日里府上二等丫鬟的穿戴送過來。

才收拾妥當，就聽到外面林嬤嬤來請人的聲音，沈傾瑤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想對著凌晗扯一絲笑容出來，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老王妃在林嬤嬤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沈傾瑤也跟隨在后面，車簾才一放下，老王妃就忍不住抓住了沈傾瑤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力道大的握得沈傾瑤有些疼。

沈傾瑤也輕輕回握，無聲的給老王妃安慰。

兩人依偎在車里，身上即便都是厚重的冬衣，也能感覺到彼此被緊張的汗水給浸濕的衣衫。

“老王妃，九城衙門到了。“九城衙門距離王府并不遠，不多時就聽見了車夫的稟報。

馬車一停，老王妃身體倏地緊繃，但臉上剛剛的那抹緊張卻已經消失的毫無痕跡，甚至還示意林嬤嬤上前來給她整理好了衣服，步履穩健的在林嬤嬤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沈傾瑤在后面緊隨，心里暗自為老王妃這樣收斂的情緒心疼。

即便心里已經疼痛緊張到了極致，臉上依舊要平淡，頭腦依舊要冷靜，不能像平民常人那樣讓人輕易看出喜悲。

這何嘗不是貴族高門命婦的一種悲哀。

早就有九城衙門的官員們在門口靜候，見到老王妃走下馬車，紛紛俯身行禮：“下官見過老王妃。”

“辛苦各位大人了。”老王妃淡淡的看了一眼，啟聲道。

為首的官員連忙躬身向內讓去：“下官職責所在，老王妃里面請，王爺在等您了。”

這一聲‘王爺’喚的老王妃險些站不穩，凌厲的眸子掃向那人，聲音冰冷道：“本王妃還不曾辨認過，齊大人就直呼此人為我兒，未免有些言之過早吧？”

被點到名字的齊大人一驚，才驚覺自己這樣一句話竟是犯了忌諱，連忙俯身告罪：“老王妃請息怒，是下官言辭不當，還請老王妃恕罪。”

老王妃冷哼了一聲，立即又有乖覺的官員上前來為其引路：“老王妃這邊請。”

眾人徑直往里面走去，沈傾瑤故意慢了一步，眸光不著痕跡的掃過剛剛說錯話的齊大人，見他眼底掩藏著的幾分不屑輕視，沈傾瑤眼里的殺意一閃而過，手腕一翻，腕上的萬獸環金光一閃又遁入無形。

在為首官員的領路下，幾人來到九城衙門的偏堂。

已經是寒冬時節，房內又刻意沒有安放炭爐，幾乎同外面的溫度沒有兩樣。

在房間的正中間，長長的案上停放著一個人的尸體，掩藏在厚重的白布之下。看不清容貌，只能隱約感覺此人的身材的確跟秦芒有幾分相似。

老王妃下意識的就要往前走，沈傾瑤連忙上前一步，擋住老王妃的路，拱手遞上一方瓷瓶，柔聲道：“老王妃，到了服藥的時辰了。”

這藥丸是沈傾瑤提前就跟黎青要好的，雖然老王妃意志堅定，心里也早有準備，但畢竟年紀不小，又接連幾次打擊，沈傾瑤擔心她身體吃不消，特意要來安神定魂的藥提前備好，以防萬一。

老王妃深深的看了沈傾瑤一眼，伸手接過來放進口中。

身后的官員見此，手一揮，便有兩名衙役上前將簾布掀開，露出那人的身體來。

老王妃連忙帶著沈傾瑤上前。

只見那人穿著月白色的王袍，雙眸緊閉氣息全無的躺在那里，被礁石劃傷的臉已經看不出容貌，即便天氣寒冷也沒能有效阻止被河水浸泡過的傷口的腐爛，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腥臭氣，僅從身形上看，的確跟秦芒有幾分相似。

沈傾瑤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不自覺的想要靠的更近，分辨的更清楚。

不料想身前忽然白光寒芒一閃，一柄寒光奕奕的劍正橫在她面前，若不是本能的自保反應還在，沈傾瑤可以確定，那一劍即便不致命，也肯定會割傷自己。

“你做什么！”

一旁的林嬤嬤已經是怒意迸發，瞪著忽然對沈傾瑤出手的少年質問道。

那人卻面無表情，冷聲道：“王爺貴體，不準閑雜人等近身。”

沈傾瑤心里怒意翻涌，老王妃轉頭看過來，當看清那人的面貌，才冷冷道：“不成想老身的家事，端親王世子也有心過問，端王爺有心了。”

原來此人竟然是皇甫星的弟弟皇甫榮，繼任他之后的端親王世子？

沈傾瑤原本準備翻動的手腕忽然一頓，抬頭望了眼那人冷硬的嘴臉，果真是一家人，都是又臭又硬的石頭。

看在皇甫星的份上，算你走運！

“武王是我國朝棟梁，守護他是我本人的意思，而非家父。”皇甫榮淡淡道。

沈傾瑤心里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帶著恰到好處的恐懼跟畏懼。

守護？說得好聽，恐怕這一位就是皇甫榮心中繼皇甫星之后，第二個可以接手武王府烈武軍的人吧。

老王妃也對此番言辭微蹙了眉，指著沈傾瑤道：“這個女子是我為我兒挑選的正妃，并不是世子口中所說的外人。”

“正妃？”皇甫榮下意識的擰眉，眼底閃過幾絲疑惑。

老王妃冷笑：“怎么，且不論此人是否是我兒秦芒，我秦家總不至于連個正妃的納娶都要通過皇甫世子的許可吧？”

皇甫榮自然不敢應承，只好拱手道：“這是武王家世，本世子自然不好參與。”

老王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回身拉著沈傾瑤的手走近‘秦芒’。

不是秦芒，從看到此人后沈傾瑤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容貌盡毀，身材相似，這樣的尸身實在是難以服眾，可笑的是皇甫銳竟然這么心急，都不等老王妃辨認就給此人換上了親王等級的衣服，當真急不可耐。

想來老王妃也是想到了這一層，看著面前這身衣袍眼底隱忍著怒意。

沈傾瑤緩緩伸出手，毫不客氣的解開那人的衣服。

皇甫榮見到沈傾瑤這個動作先是一愣，緊接著上前一步就要阻止，卻被林嬤嬤手疾眼快的擋住了路：“皇甫世子還請謹記剛才的話，此乃武王府家事，還請世子不要耽誤老王妃與新王妃的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