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院內，一室溫暖，淡淡的藥香縈繞。

“王妃您睡了這么久才醒，先吃些粥養一養元氣，奴婢方才已經吩咐廚房去給您準備補身的藥膳了?！毙η缍酥嗤胱谏騼A瑤的床邊說道，眸光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門口，心里暗暗著急。

尊上跟落雪剛走，王妃就醒了過來。

這原本是件大喜的事情，可她又害怕沈傾瑤一會兒若是向自己問起王爺的事，心里實在忐忑不安，緊張地連端著粥碗的手都有些開始不聽使喚了。

沈傾瑤將笑晴無措的樣子看在眼里，卻也不想為難她，便就著她的手喝了口粥，聲音沙啞的問道：“笑晴，我娘呢？”

“尊上剛剛還在這邊的?！毙η缵s緊回道，又盛了一勺粥送到沈傾瑤嘴邊：“好像是去正春堂看望小世子去了，這幾天尊上一直都寸步不離的守著王妃，人也瘦了不少呢。待會兒看到王妃蘇醒，一定高興壞了?！?

沈傾瑤吞下笑晴喂的粥，大概是因為心里太緊張的關系，笑晴忘了將粥晾涼再喂給沈傾瑤，灼熱的溫度驀地含進口中，讓沈傾瑤不由得輕輕的蹙眉，抬眼便去看笑晴，只見這丫頭眸光閃爍躲閃，不用問也知道她是在撒謊。

沈傾瑤倒也沒揭穿，只是點點頭，看了眼明顯心不在焉的笑晴，眼中的流光幾經輕晃，最終化為平靜。

笑晴見狀顯得更有些無措，一邊喂沈傾瑤喝粥，一邊垂下目光不敢看她似笑非笑的臉，轉移話題道：“王妃是不是也想念小世子了，一會兒喝完了粥等精神好些，奴婢就把小世子抱過來看王妃，好不好？”

不料，沈傾瑤卻是搖頭：“不急，嘟嘟那邊有母妃照顧著，我很放心?！?

笑晴一怔，有些愣愣的看著沈傾瑤。

“傻丫頭，粥都要灑了。”沈傾瑤微笑著出言提醒。

笑晴連忙手忙腳亂的拿穩了手里的粥碗。

“這幾天你跟娘一樣都沒好好休息吧？一會兒我這邊留個小丫頭使喚就行，你也回去睡一覺，眼睛都快熬成熊貓了。”沈傾瑤又喝了口粥，搖搖頭示意她不想吃了，說道。

笑晴的腦袋立即晃得像撥浪鼓：“奴婢不累，奴婢就在這里陪著王妃?！?

“我又跑不了，你緊張什么。”沈傾瑤好笑的看著笑晴，抬手指了指窗子那邊，吩咐道：“最近躺的時間太久了，連身子也跟著發軟，你去把窗子推開給我透透氣吧。”

笑晴轉頭有些猶豫的看了看緊閉的窗戶，聽外面剛剛的嘈雜聲似乎已經過去了，便起身走過去，窗子才開了一角，就有一股夾著細雪的冷風灌了進來。

“呀，外面的雪不小呢?！?

笑晴說著，便拿起最近的一件外衣走了回來，小心翼翼的將沈傾瑤裹個嚴實，輕聲道：“王妃身子才好些，萬不敢著了冷風，若是實在想出去轉轉，奴婢就讓人在外面的亭子里準備好炭爐跟暖帳，好不好？”

“不用，我就是透透氣，外面的梅花是不是開了，好像是有股子香氣。”

“是開了，等王妃用過膳，我就去外院給您折幾只回來插瓶?！毙η缁氐?。

看著她小心翼翼又憂心忡忡的樣子，沈傾瑤心里一暖，反握住她的手，忽然問道：“笑晴，你有多喜歡常青？”

笑晴俏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垂下頭不自然的說道，“王妃怎么忽然問這個？”

“喜歡到想要跟他共度一生嗎？”沈傾瑤卻不回答，只說自己的：“如果真那么喜歡，就嫁了吧?！?

笑晴臉色一白，有些無措的看著沈傾瑤，握著勺子的手有些發抖，顫聲道：“王妃，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沒有啊。”沈傾瑤淡淡一笑：“不僅是你，還有落雪。你們倆都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只不過我原本打算把你們兩個讓母妃收作義女，以郡主的身份風風光光的下嫁給他們的?？扇缃窀锸虑檫@樣多，怕是不成了。不過我知道，你們都不是在乎這些虛名的人，若日后有機會再補給你們。”

“王妃……”

聽到沈傾瑤么說，笑晴臉色更加蒼白，心里立即被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拉著沈傾瑤的衣擺哀求道：“王妃，奴婢不嫁，奴婢想要一生一世都伺候王妃，陪著王妃。”

“傻丫頭，哪有不嫁人的，如果你沒遇上對的人也就罷了，遇上了，就要好好珍惜，免得……”后面的話沈傾瑤沒有說，只是眼里一抹化不開的傷讓笑晴瞬間紅了眼眶。

“好端端的，這是做什么呢？”

忽然簾子一掀，從外面走進來兩個窈窕身影，清越的聲音隨之響起。

原本凌晗帶著落雪往這邊來，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有輕輕的說話聲。凌晗眼里閃過一絲喜悅，可近前一聽沈傾瑤說的話，那抹喜悅就被深深的擔憂給替代了，不等小丫頭掀簾子就快步走了進去。

只見原本昏睡在床上的沈傾瑤已經醒了過來，正依靠著軟枕，笑晴一臉淚痕的跪在地上，，見到凌晗進來，竟是松了一口氣。

沈傾瑤蒼白的唇淺淺彎起，聲音沙啞的喚了一聲：“娘。”

凌晗連忙快步的走到床邊，握住沈傾瑤的手：“總算是醒了，這粥是不是涼了，笑晴讓外面的丫頭去換一碗送來?！?

“是。”笑晴知道這是凌晗在替她說話，連忙起身，將粥送交給外面服侍的婢女，又走回來站到一邊。

身后的落雪有些責怪的看了笑晴一眼，拉了她到一邊壓抑聲音道：“怎么王妃醒了你都不通知尊上一聲？”

笑晴面色為難的偷看了沈傾瑤一眼，也同樣聲音小小解釋：“我本來是想去的，結果才掀了簾子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一團糟，什么圣旨什么老王妃的，我擔心王妃細問，就不敢貿然讓人進來了?！?

雖然兩個丫頭是壓低了聲音說的，但以凌晗的內力，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眼里閃過一絲滿意，離兒的這個丫頭倒是十分機敏聰慧。

伸手探了探沈傾瑤的額頭，觸手的溫涼讓凌晗放心的松了口氣：“總算是醒了，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景藍景心都在老王妃那邊照顧嘟嘟，等會兒黎青過來了，讓他給你好好檢查一遍。”

沈傾瑤搖搖頭：“我很好，娘不要擔心?！?

“哪有娘不擔心自己女兒的。”凌晗笑了笑，轉頭去看笑晴，問道：“剛剛我進來的時候見你們主仆在聊天，都在說什么呢？”

沈傾瑤咬咬唇沒有說話。

笑晴連忙上前回答：“回夫人，王妃剛剛是在打趣奴婢，做不得真的?！?

打趣？

凌晗可不認為在這個時候沈傾瑤會有心情打趣誰，何況打趣能讓笑晴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剛剛別說是笑晴，她在外面聽著也覺著心驚，于是便只是望著沈傾瑤不說話，等著她的回答。

沈傾瑤見躲不過，便低聲道：“我是想，兩個丫頭如今年紀也都不小了，是時候談婚論嫁，讓她們分別成親了?！?

凌晗眼里快速閃過一絲復雜，看著沈傾瑤，聲音不急不緩：“離兒昏睡了這么久，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想這個？”

“并不是現在才想的?！鄙騼A瑤連忙看著凌晗解釋，別人也就算了，在凌晗面前，她的那些心思常常有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我一早就想著辦的，但始終有事情耽擱，眼瞧著就要過年了，家里事情也多，不如早早辦了吧?！?

說罷，又轉頭望向兩個面面相覷的丫頭：“只不過如今情況不同，恐怕要一切從簡，只好委屈你們倆了?！?

“主子也知道府上亂著，我們怎么就這么急嫁了？”落雪咬著唇，不悅道：“我不嫁，主子只管安心養身體，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說?！?

沈傾瑤只好嘆了口氣，也不再繼續堅持。

“落雪說的沒錯，那些事情都不急，要緊的事你的身體，老王妃年紀大了，不能總替你們操心，嘟嘟還是要你來照顧才行?！?

“是?！鄙騼A瑤答應了一聲，看了眼神色憔悴，眼底烏青的凌晗，眼里滑過一抹心疼，關心道：“娘，你這幾天照顧我，是不是都沒有好好休息，端親王的蠱也來不及去試？”

“尊上這幾天一直守著少主，哪兒都沒去?！甭溲┬乃紗渭儯吹缴騼A瑤醒來心里高興，那些隱隱約約的擔憂不一會兒就散了。

可凌晗卻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離兒，你在想什么？”

“離兒想見爹爹了，娘，我們今晚就去劫了端親王好不好？”沈傾瑤滿臉期待的看著凌晗，被子底下的手不自主的攥緊。

“今晚？這么著急？”這回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落雪也都覺得不對勁了，沈傾瑤剛醒來就一件一件事的提，怎么都覺著不對勁呢。

沈傾瑤淺笑：“離兒是想早一點幫你娘找到爹爹，然后安心給嘟嘟辦百天，我們早就想好的，嘟嘟的百天不可以湊合過的啊?！?

“是么?！傲桕洗竭吅龅姆浩鹨唤z冷笑，聲音也跟著降低了溫度：“離兒，你是真的這么想？還是想要臨走前看一眼你爹，然后就可以了無遺憾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