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綺霜一怔，半晌才勉強笑道：“這倒是我唐突了，表弟對弟妹的心意，自然是這些俗物比不得的?！?

身后的宓綺玉湊過來嘻嘻一笑，嬌憨道：“表哥小時候就喜歡擺弄這些，我們當時還打趣過說他長大以后不做世子了，要不要去當木匠。”

宓綺霜秀眉一蹙：“綺玉，不許胡說?！?

宓綺玉粉唇一嘟，不服氣道：“誰胡說了，姐姐的房里不是還掛著表哥當時刻給你的木劍嗎？如果不是……”

“綺玉！”宓綺霜輕斥了宓綺玉一句，轉頭笑望著沈傾瑤：“表弟妹莫要怪罪，綺玉小孩子氣重，胡鬧慣了。”

沈傾瑤搖頭一笑：“表妹直白嬌憨，很可愛?！闭f罷，在妝匣里挑了一支累絲點翠鑲碧璽的牡丹富貴簪來，放到銀瓶旁邊：“就選這一支吧，上次年節宮里面賜下來的?！?

兩姐妹都點了頭。

宓綺玉年紀最小，自然是讓她先投。

小丫頭穩穩的拿著短箭坐在矮榻上，對準了瓶口輕輕一拋，果然箭支準確地入了銀瓶，只不過下丫頭似乎心急了些力道沒有掌握好，短箭投進去之后又立即被彈了出來。

“啊呀，怎么這樣！”宓綺玉不甘心的咬咬唇，死死的盯著橫斜在地上的短箭，恨不能把它盯出一個窟窿來。

“第一支，在所難免的。”宓綺霜笑著安慰道。

下一個輪到沈傾瑤，說實在的，這種東西對沈傾瑤來說實在是小兒科。

她不是這個時代長大的名門閨秀，這種游戲也不常玩，但早年間的多重訓練，讓她在拿到短箭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在心中默默算好了距離，瓶口直徑跟短箭重量，這是一種后天養成的本能。

尤其是現在正值隆冬，門扇緊閉的情況下，連風速之類的因素都不必特別考慮，投不進去才是奇怪的事。

果然，沈傾瑤手一抬，對準了瓶口隨意一拋，那箭支就穩穩地落入了銀瓶。

“呀！”宓綺玉看著一箭入瓶的沈傾瑤驚訝的眨了眨眼睛。

而宓綺霜則是眉間含笑，贊了聲：“表弟妹好準頭，看來這彩頭，我們姐妹想要拿到還真有些困難呢。”

沈傾瑤謙虛一笑：“只是湊巧而已?！?

宓綺霜手執短箭，也坐在矮榻上，瞄準了不遠處的銀瓶，倏地出手，只聽‘?！囊宦?，箭只入瓶，與沈傾瑤達成了平手。

“看來這是要再加開一局才行了。”沈傾瑤輕輕一笑，吩咐笑晴又將銀瓶挪的遠了些，三人重新開始投擲。

這一回，宓綺玉眼睛瞪得大大，眼神不錯的盯著銀瓶看了很久，才投出手中的短箭，整個人也都緊繃的像弓弦一樣，然而，越是這樣緊張的情況，準確率越容易受影響。

這個道理就好像考試之前要放松心態一般，宓綺玉的這一箭，就只是碰到了瓶口，連進都沒有進去，效果還不如前一支。

這一回，小丫頭的臉色徹底難看了。

沈傾瑤好不懷疑，如果不是礙于這是姑姑家不能隨心，宓綺玉肯定是要將手里的箭掰斷掐折的。

這脾氣可不大好，若真是介紹給了白濱和戚季光認識，恐怕百翎閣日后也有得鬧騰了。沈傾瑤暗暗想道。

宓綺霜走過去扯了扯宓綺玉的衣袖，安慰的拍拍她的肩。

“姐……”宓綺玉委委屈屈的抬眼瞧著宓綺霜。

宓綺霜淡淡一笑，手一揚，短箭穩穩的再次準確入壺。

緊接著，沈傾瑤的短箭也都順利入了銀瓶。

兩比兩平。

這一次，連宓綺霜看向沈傾瑤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重視。由小見大，她一直都以為關于武王妃的傳言一半以上是虛的，姑母對她的夸贊也多是愛屋及烏，可如今親眼見到，才有些隱隱的信了。

這份冷靜跟淡然，應該就是表弟喜歡她的原因之一吧。

到了第三箭，宓綺玉倒是沒那么大壓力了，反正輸局是已經定了，望著又被挪遠了距離的銀瓶，小姑娘屏氣凝神，朝著前方輕輕一擲。

只聽‘?！囊宦?，短箭入瓶，半晌后不見短箭被彈出，宓綺玉才狠狠的松了口氣，眼里帶著幾分釋然。

而沈傾瑤跟宓綺霜還是準確投中，不相上下。

“哎呀，這樣下去什么時候能分出勝負嘛?！卞稻_玉嘟著嘴有些無聊的趴在軟榻上，哼哼唧唧的看著兩人，眼睛一亮：“不如這樣，你們兩個一起投，換個瓶口再小一點的，誰進去了算誰？”

宓綺霜輕輕頷首，沈傾瑤見此，便讓笑晴下去準備。

不到片刻，一個比剛剛窄小了不少的銀瓶被捧了進來，安放在地中央，而這一次沈傾瑤與宓綺霜分別站在房間的南北兩側距離相同的地方，面對面投壺。

“表弟妹，請。”

“請?！?

兩人相視一笑，幾乎是同時出手，手中的短箭擲向地上的狹口銀瓶。

只聽‘叮?！瘍陕暣囗?，一聲是兩支箭相碰的聲音，而第二聲，才是短箭入瓶的聲音。

眨眼之間，勝負已分。

宓綺霜的那只短箭橫斜在地上，而沈傾瑤的一支穩穩地落入了銀瓶。

原本趴在軟榻上看熱鬧的宓綺玉倏地一下子跳起來，小老虎般氣鼓鼓的瞪著沈傾瑤，素手一指，嬌喝道：“你耍賴！”

“綺玉！”宓綺霜輕斥了宓綺玉一聲，轉頭笑望向沈傾瑤：“小孩子的話表弟妹莫要在意，表弟妹技法高妙，我自嘆弗如?！?

“表姐客氣了，表妹說的沒錯，是我沒有按照規則來，這局該算我輸?！鄙騼A瑤笑容清婉，轉頭吩咐道：“笑晴，將彩頭拿給表小姐?！?

“是?！毙η鐟艘宦?，心里不屑的冷哼。

連她都看得清楚，這一局是她家主子贏了，誰規定投壺就只能自顧自的丟？她家主子能用短箭將對手的短箭彈開，還能算準了力道，借力將自己的這一支送進銀瓶，明明是技高一籌。

還武將世家呢，輸了都不肯認。

笑晴將簪子裝進盒子里遞給宓綺霜，宓綺霜卻死活都不肯收下。

“表弟妹過謙了，在撞開我的短箭之后還能送自己的短箭入樽，技法之高足令我佩服，此局勝負明眼人一望即知。”

“我只是借機取巧而已，不夠磊落光明?！鄙騼A瑤笑著接過盒子，親手遞給宓綺霜：“還請表姐手下?！?

“我們都是武將家族出身，最懂得‘兵不厭詐’這四個字的道理，是表弟妹機智過人，又技藝高超，若換做平常人，即便想的出方法，也沒那個本事做到?！卞稻_霜十分堅持的將沈傾瑤的手推回來，轉頭望向宓綺玉：“綺玉，還不快像你表嫂道歉？”

宓綺玉不甘不愿的從軟榻上爬起來，咬著唇給沈傾瑤行了一禮。

沈傾瑤趕緊側身避開，笑道：“自家姐妹，玩鬧而已?！?

“她就是被父親母親嬌慣壞了，表弟妹是自家人，也知曉我們家的情況，若真要像別人家的女兒那般，嫁出去給人家做主母，怕是全家都不放心了。”宓綺霜朝著宓綺玉招招手，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打擾了表弟妹這么久，我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閑聊?！?

“慢走?！鄙騼A瑤笑著回了一句，送兩人出門。

臨走到琉璃院的大門口，宓綺玉忽然腳步一頓，轉過頭看了沈傾瑤一眼，又看看走在前面拉開幾分距離的宓綺霜，咬咬唇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表嫂知道我們之前是有個哥哥的嗎？”

沈傾瑤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她只聽老王妃提過宓家無子，只有兩個女兒準備招婿入贅，倒還真就沒聽說在此之前還有個長公子。

宓綺玉眼里閃過一絲得意，轉眼望望宓綺霜的背影，聲音壓得更低：“在此之前表哥跟我姐還曾是指腹為婚的呢，就因為我哥不在了，爹娘不得不讓我們姐妹招贅來支撐門庭，表哥又貴為世子，此話才會自此不提的，表嫂?！?

說罷，宓綺玉便拋開沈傾瑤，蹦蹦跳跳的去追趕宓綺霜了。

送走了兩人離開，沈傾瑤帶著笑晴跟落雪往里走，笑晴不通武功，聽不清楚宓綺玉的話，落雪卻是在一旁聽了個一字不落。

一路上小臉忿忿的，比自己被搶了相公還要生氣：“主子，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啊，說什么表小姐跟咱們王爺指腹為婚，有本事她婚去啊，咱們帶著小主子回百翎閣，才不受這窩囊氣。”

沈傾瑤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笑晴這才在一邊道：“王妃，兩個表小姐今天過來，總不會是來找您玩投壺的，二小姐直愣愣的話最多就算挑撥，那大小姐的意思呢？”

“她就是來表明個態度，這個宓家大小姐，才是個看得清事情的聰明人?！鄙騼A瑤悠悠一笑，朝著里面走去。

宓綺霜此行的目的，不過就在她那幾句話里，她們姐妹都是要招人入贅，算不是情敵而已。

至于指腹為婚，這個宓二小姐看起來嬌憨天真，心思卻也多，原來宓夫人千里迢迢帶著兩個女兒上門，是想要借著當初指腹為婚的事，找老王妃討一個將來呢。

晚上同凌晗一起用過膳，沈傾瑤便吩咐乳母抱著嘟嘟去老王妃那邊休息，落雪與笑晴守著琉璃院。母女兩人易容成了府中管家婆子的模樣，帶著景藍跟景心一同上了馬車，直奔京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