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少女的背影逐漸遠去,橋的這一頭走出來一個短發的女人,她如被夢魘束縛了一般前行著,最后靠到橋的石欄上。
回憶結束,凝固的夜景突然開始了流通,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她微微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日記本上,她正看到那一頁——
“2048年,9月2日
今天打掃書房的時候,我翻到了一張照片,是趁她午休的時候偷偷拍下來的,不經意間就看到了今天的日期,時間過得好快,已經2號了,記得那一天,是第二次吻她……”
30歲的江絮晚再度望向少年少女在記憶中離開的方向,可卻得不出一個正解。
她讀不懂這個“40歲”的衛戈為什么說那是第二次吻自己,明明自己記得非常清楚,應該是第一次才對……
湖風襲來,將她的劉海吹得有些凌亂,思緒也是一樣。
同樣的街道,同樣的石磚,同樣的石欄……啊不對,十多年過去了,這里只怕早就不是當初那些物件了。
物非人也非。
她冷得打了個哆嗦,只好將外套攏了攏,繼續望著湖面發呆。
“噠噠噠”腳步聲由遠及近,江絮晚沒有看過去,只是揚起嘴角寒暄了一番:
“來啦。”
“是啊,我主動約的江總,那當然得抓緊點啊。”
優質的西裝外套松松垮垮地穿在徐州身上,顯出些別樣的味道來。
江絮晚瞥了一眼他,淺笑嫣然。
“怎么穿成這樣。”
徐州一頓,顯然沒有料到江絮晚是這種反應。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
“有的東西,之所以喜歡,是因為喜歡才喜歡的,而不是因為他是什么樣子,穿了怎樣的衣服才喜歡的。”
“還有,徐州——”
江絮晚撇著嘴露出嫌棄的表情湊上前扯了扯徐州穿在西裝外套里面的蕾絲邊襯衣。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當初和衛戈在一起,很討厭他穿這種衣服,痞里痞氣的。”
見徐州神色徹底尬在那,江絮晚達到了自己小小的惡作劇目的,開朗地笑出聲——
“騙你的。”
江絮晚再度看向湖面,上半身慵懶地趴在石欄上,換上很認真的情緒繼續評價:
“不過你真的不適合這種歐式復古風啦,你還是更適合休閑一點的。”
“……”徐州先是沉默了一陣,轉而無奈搖頭笑出聲,“總是被你掂量得這么清楚。”
“一丁點的心思都瞞不過你,我這大你一歲似乎大了個寂寞。”
“沒有啦,只不過實事求是地在評價呢,你還是適合溫文爾雅路線,不需要模仿誰。”
“好了,找我過來有啥話想說嗎?”
“我那邊還有個兩百億的項目需要我早點回去和我的得力干將們檢查十遍呢。”
“要是耽誤了你可要賠哦~”
江絮晚輕松的語氣早已與當年那個一板一眼的女孩不一樣了。
她終究是變了,往格外好的方向變化的。
徐州下意識地把袖口往上擼,但因為西裝過于松垮所以每次擼上去又會再掉下來。
他有些自嘲地在心里想,如果是衛戈,肯定能表現得比自己好,將一切都處理的很好。
他沒在去管袖口,直接脫下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學著江絮晚那樣靠到石欄上。
徐州:“今天幾號來著?”
江絮晚:“15號,距離我的生日已經過去十三天了,你可別給我扯什么慶祝生日啊。”
徐州:“我當然不會記錯你的生日。”
江絮晚:“……”
徐州深吸了一口氣:“你還記得這里嗎?”
江絮晚胸腔起伏,剛要開口卻又被徐州打斷——
“不用否定我,我記得這里,記得很清楚。”
“你……”江絮晚很是困惑,這個地方,徐州為什么會記得很清楚?
徐州笑得坦蕩,伸出兩根手指,隔空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雙眼。
“我都看到了。”
“就在橋的另一邊,2026年,9月,2號,我看到了——”
徐州朝江絮晚靠近,斂起些許笑容,“他吻了你。”
“……你看到了?”盡管時過多年,可提及這個她不清楚的點,江絮晚依然有很多驚詫。
“沒想到吧,即便我看到了,后來我還是對你窮追不舍的。”
“換了其他人可能就不會了。”
“但我還挺……怎么說呢,‘迎難而上’好像就是我的代名詞一樣。”
“所以怎么也甘心不了,就——”
“徐州。”江絮晚打斷他后,站直身子微微轉身與徐州面對面。
“如果你叫我出來只是想說這些話,那就不用浪費時間了。”
“等一下,我當然不是想說這些。”
“不對,我是說,我主要想說的并不是這個。”徐州只好正色起來。
“你們公司最近是不是和秦思藝那個公司簽約了?”
“嗯,怎么了?”江絮晚心中冒出許多不安的念頭,總覺得會出事一樣。
“我的一個合作商跟我透露了他們最近在策劃的一款APP,和秦思藝他們的【眠】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懷疑是秦思藝或者你們公司有內鬼,把這款產品透露了出去。”
“……內鬼?”
“這件事我已經和秦思藝說過了,但看你這樣子,似乎她并沒有告訴你是嗎?”
“看來她是想冒險行事了。”
“在兩方擁有同一款產品的時候,最先推出的自然搶占了一切先機,另一方要想再推出只怕是一種以卵擊石的行為。”
江絮晚的眉頭深深蹙起,抬眸望向徐州,“你什么時候告訴秦思藝的?”
“一周前,當時我向她提了個醒,下一步本想直接告訴你,但她攔住了我。”
“說會告訴你。”
“可現在看來她說謊了。”
“她……或許是有了解決的方法,想要獨自處理掉?”見江絮晚格外擔心的模樣,徐州試探地說出些話來想寬慰她。
可江絮晚只是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日記本收進挎包中。
“不論如何,作為合作者,她在得知這一消息的當下就應該向我報備才是。”
“總之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件事。”
“剩下的事就由我自己來處理吧,今天就到這里了,再見。”
江絮晚調整了一番自己的呼吸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
徐州叫住了她。
“什么?”
“你找到他了沒?”
“……沒有。”
“我,昨天在XX酒店看到他了。”
“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我覺得,我不想瞞著你。”
江絮晚始終沒有回頭,最后點點頭,說了句謝謝便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直到江絮晚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里面,徐州才徹底坦蕩地笑起來。
至少自己還活得足夠坦蕩。
他已經少了很多當年的熱忱,許許多多的方面都過得虛偽至極,但至少他在江絮晚面前,還算是一個坦蕩而又客觀真實的存在。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像極了那年那天那個同樣的石欄邊,當他望著兩人并肩離開后,他走出黑暗,被雨夜沾染整個靈魂的空洞。
終究,還是重蹈覆轍。
終究還是無法在雨夜獨處。
……
“你什么意思?”
依照江絮晚那種今日事今日畢的性格,本該昨晚就直奔秦思藝辦公室的。
但因為昨晚確實有另外的項目要談,所以只能夠今天上午來找她。
此時此刻,她正坐在秦思藝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質問秦思藝關于APP機密外泄的事情。
“這件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但是阿晚你放心,我們已經找出來了內鬼,而且——”
“【眠】這款APP我們早就注冊了商標,版權這方面完完全全在我們這邊,他們沒有任何權利發行。”
“內鬼是個新入職的員工,不了解這些,所以透露出去的消息也是一知半解的,給對方亦是造成了蠻大的人力物力損耗。”
“因為事情解決得及時,我并不想麻煩你,所以才沒有通知你。”
“給你造成困擾了,對不起。”
江絮晚被秦思藝的一段話整得無法言語,最終只能扯出一抹得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