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我很想知道……如果,如果……”
衛戈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非常脆弱的低下了自己的頭,見顧江絮晚上前,將衛戈緊緊摟進懷里。
并且還湊在衛戈耳朵邊輕聲呢喃著,“雖然,并不知道你會說一些什么話,可我總覺得,我什么都可以接受了。”
“我沒有辦法原諒黑暗中那些可惡的惡心的蛆蟲,但是我可以為了你繼續熱愛這個世界,雖然很害怕,雖然感覺自己孤立無援,雖然覺得可能,可能……”
仿佛兩個人的話語也匯集到了一個重要的點一樣,漸漸地,江絮晚也有些說不下去了。
“怎么了?繼續說下去啊。”衛戈埋在江絮晚的懷里,但仍然很關切江絮晚此時此刻的狀態。
“記起那些記憶的我好像,好像可能會沒有以前那么勇敢了,我總感覺到。”
“沒關系的。”衛戈抬起頭,挪動了一下身子,欲把江絮晚攬進自己的懷里,然而江絮晚卻直接拒絕了他。
并且衛戈很清晰地看到了江絮晚的熱淚盈眶,“怎么啦?”
“為什么會沒有關系?”江絮晚紅著眼睛問衛戈。
“怎么會沒有關系?”此時,江絮晚的手正緊緊攥著衛戈的胳膊,并且力道愈來愈深,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抓狂和偏執。
“你怎么了阿晚?”衛戈絲毫不覺得自己被抓到的地方疼痛,反而只是一心一意的關心著江絮晚。
“你剛才想說什么,什么沒關系的,繼續說下去,”江絮晚很明顯,察覺到了自己狀態上的不對勁,不過,她并沒有辦法很好的把自己的狀態拉回來。
“……我是說,”衛戈仍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頓住了話語,因為實在是說不下去,面對這樣的江絮晚,“是生理上不舒服,還是心理上不舒服?阿晚,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說啊……”
“別管我怎么樣了,你繼續說下去!”江絮晚徹底發怒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衛戈實在沒有辦法,只好順著江絮晚的心思,“我說沒關系的,不管你害怕還是怎么樣,我可以保護你啊。”
“你不是孤立無援,你還有我啊。”
“我不要這樣!”
江絮晚也說不上來自己被怎樣的情緒操控了,在情緒的當下,她受不了那種刺痛感,只能夠順隨自己,心意發怒,“我不要別人保護,我,要自己就能戰勝一切的能力。”
“憑什么我永遠只能躲在你的保護后面?我希望沒有你的時候,我也能夠坦然的面對那些傷害!”
“……可是看著你受傷,我就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衛戈對這樣敏感的江絮晚感到很難受,也感覺很疲憊。
可是最深的感受是心疼。
他心疼江絮晚,因為受過那么多的傷害,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終究他的擔憂還是變成了現實。
他之前之所以不告訴江絮晚一切的事實,正是因為這樣,因為擔心看到江絮晚難受的面龐。
所以他寧愿讓江絮晚做一只待在牢籠里的金絲雀,也不想讓他看到那些黑暗。
“我感覺自己……很分裂。”
江絮晚把被子將自己攏了起來,似乎這樣會有一點安全感——而這也把衛戈隔開了。
“感覺自己的精神不屬于自己,隨時隨地都可能會崩潰。”
“我好像看到了世界無數個面龐,就好像是一只罪惡萬花筒,我能看到成千上百萬種罪惡。”
“這種感覺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好像不愿意接受這種現實,可是我也只能夠面對這種現實。”
“所以我感覺自己很痛苦,很分裂。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該怎么讓自己好起來。”
“自己的心中的理想,好像在現實中得不到回應一樣,并且你說的那些話也讓我特別難受。”
“說不上難受的點在哪里,我只是不停的抗拒著,根本沒有辦法……”說的話同樣是牛頭不對馬嘴,不知從何起,不知在哪兒落。
江絮晚痛苦的轉了個身,沒有衛戈的注視,仿佛他也順心了很多。
“你到底怎么了啊,阿晚?昨天晚上不還是你說的要一起面對嗎?怎么現在又把我推的這么遠呢?”
“……能不能靠我近一點?”
雖然很想回應衛戈的脆弱,但此時江絮晚是一個煩躁,痛苦到,想跟一整個世界隔絕的存在。
“對不起,暫時不能。”
“我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立刻恢復正常……不知道怎么了,腦海里閃過好多畫面……我甚至想到那天,夏冠興和他母親離開的那個湖。”
一些痛苦的根源,全部來自于她內心的不穩定。
就好像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面對一個重組的世界觀,那必然是一場浩大的崩潰。
江絮晚沒有辦法治愈自己,他只能跟這些痛苦慢慢的作斗爭,并且是不能受絲毫影響的作斗爭。
所以外界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使得她更加敏感。
這也是為什么剛才衛戈的任何一句話,都讓她敏感的想要反駁。
而衛戈,就算現在很想要擁抱江絮晚,還想要通過肢體的接觸給予她一定的慰藉,然而,不行。
因為他知道,這個小女孩兒正在繭里面掙扎著,好不容易撕開了一個小口,她必須自己鉆出來才行。
只有自己鉆出來才是蝴蝶。
而他人的揠苗助長,只能讓她變成一具空無靈魂的尸體。
這早已經有了前車之鑒,所以衛戈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他需要尊重這個女孩兒,正如昨晚答應她的要求一樣。必須是雙方的意志統一情況下才能做出行動。
……
而江絮晚讓自己緩和了許久,等到她感覺自己慢慢的又回到了現實之中,她的呼吸好像也慢慢的恢復了正常。
她輕輕地翻了個身,面對著衛戈,卻是流下了眼淚。
衛戈慌張地伸出手,想要幫江絮晚擦去眼淚,可是江絮晚直接伸出胳膊擋住了衛戈。
“我們分手吧。”
……
江絮晚留下這么一句冷靜非常的話,饒是衛戈再怎么想知道原因,也看出了他并不會回答自己任何的追問和打破砂鍋。
所以衛戈并沒有進行任何的追問,他自己穿好衣服之后,先出了酒店,留下獨自的空間給江絮晚。
江絮晚從床上爬,坐起來,被子沒有遮蓋到身體也無所謂。
她赤身下了床,去到衛生間認認真真洗了個澡。
洗完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實在是繃不住了,再一次哭了出來。
哭的好像自己身上的某個器官被挖走了一般。
那種空洞的感覺,壓榨著她的整個神經,使得她察覺的到痛苦,看得到悲傷,卻不知如何去分辨那樣的意味,更不知如何去消解那樣的惆悵。
我怎么了?
她看著鏡子中漂亮的自己,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了一般。
她也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心臟之上發生了怎樣的巨變。
只是好痛苦,好難受。
腦海中一片空洞,明明身處于這個世界之中,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她卻害怕了。
明明在想起一切之前,什么都不害怕的。
明明想起一切之后,自己有勇敢面對的。
可偏偏,她就是害怕了。
“很痛苦,很難受。”
她的聲音格外的沙啞,似乎感冒了。
濃重的鼻音使得她以為自己又要再次哭泣,于是她也便真的哭了起來。
面對這個世界的真相,她好像真的沒有那么勇敢。
恰恰就是這一點讓她覺得很難受。
她希望自己是一個灑脫到極致,勇敢又堅定的存在。
可是沒有辦法。
因為發生了太多的改變,所以他急需一個改變,讓自己跳到另一個岸上。
他需要一個新的開始,不論是怎樣的開始。
而毫無疑問,對于江絮晚來說,這樣的開始必須是要結束一個東西的。
并且結束的東西必須是對于她來說格外重要,習以為常了的東西。
最終她把目光定在了結束和衛戈的關系上。
當她跟衛戈說出分手的話之后,心情居然難以置信的恢復了坦蕩。
是的,格外坦蕩和舒暢。
他仿佛又回到了認識衛戈之前的那個狀態。
這種狀態讓他覺得自己很輕松,很自然,江絮晚又有了再一次大步向前走,開拓荊棘叢林的欲望。
換好衣服之后,江絮晚走出了酒店,鞋也沒換,直接拎在手上,腳上穿的是酒店給的一次性布拖鞋。
就這么坦坦蕩蕩的走了出來。
他看得到衛戈臉上的困惑和難受。
但很抱歉的是,她沒辦法給予衛戈任何的回答,他只知道當下的自己,必須這樣做。
幸好衛戈并沒有向他詢問什么,雖然就算向他詢問了什么,他也并不會給予回答。
正是中午的時候,正是熱的打緊的炎熱夏天。
江絮晚拎著鞋子走在前面,步伐輕快。
衛戈跟在江絮晚身后,步調沉重。
江絮晚并不那么關心身后的衛戈現在在想什么,她只知道,現在自己身上所給予自己的新鮮感,是自己急需的能量。
她需要這么做。江絮晚再一次在心中這樣確認。
“江絮晚。”
在那個街道口,衛戈叫住了江絮晚。
江絮晚在街道口止住了步伐,而衛戈也沒有挪動自己的步伐,隔著那么一段距離,看著江絮晚的背影。
在他們的前方,是一道筆直的斑馬線,橫跨兩邊的人行道,綠燈亮起,但街道口沒有一個人走過。
衛戈的眼眶漸漸濕潤了,他不知道這樣的方式能不能夠喚起江絮晚的回憶。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母親還在的時候,他們曾這樣相遇過。
就這么面對面在這條街道上。
那個時候自己說了些怎樣的話,做了怎樣的事情,衛戈有些記不清了。
或許是當下的事情太讓人煩躁了吧。
他已經沒有任何的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他就這么等待著,等待著江絮晚回過頭來,本想自己基于自己一個擁抱。
在故事的最后,女孩兒確實轉過身來了。
江絮晚穿過這么幾米的距離,望著衛戈。
讓衛戈和江絮晚都震驚的是,此時的江絮晚,目光比任何時刻都要澄澈。
衛戈直接看到了這一點。
江絮晚則是通過衛戈的反應感知到的。
江絮晚很開心,她很開心自己能夠擁有這樣的變化。
所以最后她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兩步,不過并沒有如衛戈所想的那樣沖向他,給予他擁抱。
她微微勾起嘴角,開始說話。
“衛戈,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要考慮任何關于我的原因,只要認真的想你所想就好了。”
“衛戈,或許這段時間我們都太迷茫了,所以我才會忘記告訴你這個事實。你必須要跳出這個……這個小小的意識圈。”
“我不是你的世界。我不希望是這樣。”
“因為你也不會成為我的世界。”
“在遇見我以前,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在遇見我之后,你又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
“認真的想一想吧……衛戈,我是真的從黑暗中走出來了,可是我覺得你沒有。”
“你仍然像對待一個被黑暗狠狠灼燒的云一樣對待我……如果你不改變觀念,我們的關系可能永遠只于此了。”
“我知道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我也知道但我們會繼續經歷很多。”
“但我希望,你跟我一樣,先涅槃。”
“這樣我們才能夠一起重生。”
衛戈聽著面前的女孩說著這些不知所謂的話語,也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因為或許江絮晚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在他的心里,確確實實,好像一直陷在某個圈子里,從來沒有走出來過。
正如江絮晚所說,他把那些看成了理所當然,自然也不會察覺到他們的異樣。
可是……
“必須要做出改變嗎?”
他這樣問面前的女孩。
“是的,必須要做出改變。”
江絮晚沉聲回答道。
衛戈深呼吸,再一次問出那個讓他恐懼萬分的問題。
“那么你的未來……還有我嗎?”
……
江絮晚沉默了,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我們先嘗試著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再談未來。”